为自己干杯

　　分别十年后，接到芬的一个电话，告诉我她已调回省城，让我出差时无论如何去看她。从她有些苍老的声音听出，她一定有许多话要跟我说，于是争取到一次公出的机会，踏上了去省城的列车。
　　省城是我和芬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在那之前我们就是中学同学，要好的一个人似的。高考填志愿时，除了名字之外，所报院校全都一样，又很幸运地被同一所学校录取。不论何时何地，我和芬见面时总会有特别的礼节：用劲儿地击掌一握，然后脸对着脸嘿嘿地傻笑。就为这，惹得同班的男生没少取笑，说我们＂神经病＂。虽然我和芬之间没有热热乎乎地称姐道妹，也没有信誓旦旦的友情表白，但我们真挚的友谊却象扎根心底一般，尽管分开十年很少联系也没感觉有丝毫淡漠。
　　在那家我们曾光顾过多次的面馆里，打电话约芬出来。十年没来，省会面貌一新，那个离学校很近的菜市场更是一片繁华。所幸这家面馆还在原来的位置，不过也早已鸟枪换炮，不仅扩大了面积，装修得富丽堂皇，而且设有洁净、别致的雅间。
　　我要了杯热茶慢慢地品，一边想象着十年后的芬会是什么样子。芬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她。没有寒暄，没有拥抱，依旧是重重的手掌相击，这次却是四只手紧紧握住；依旧是脸对脸地嘿嘿傻笑，这次却不见了年少时的那份纯真。
　　岁月无情，十年沧桑已把三千多个日子深深印刻在眉宇之间。芬说：你胖了，儿子和丈夫一定很好。我说：你瘦了，有什么苦处说给我听吧。于是我们点了两瓶啤酒，芬就把分别后的一切都告诉我。
　　芬当年毕业后糊里糊涂地分配到外省的一家大工厂当技术员，经人介绍认识她现在的丈夫时，她很知足。她丈夫在当时很热门的外资公司，收入高，对芬无微不至。芬虽然上班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骑自行车到车站，再倒两次汽车到厂里，但芬有幸福的家，有可爱的儿子，她觉得生活对她这个外乡人已给予的很多很多。
　　前几年，她丈夫被派到南方分公司工作，同去的还有一个刚分配的女大学生。刚去时他电话不断，说想儿子、想芬想得发疯，芬也觉得他一个人在外真的很不易，这么奔波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芬惦念他的饮食起居、阴晴冷暖，在儿子熟睡的夜晚写好多很长很动情的信，寄托自己无尽的相思和牵挂，安慰他那颗漂泊、孤独的心。后来芬听到许多有关他的传言，但芬从来不信。
　　后来他的电话越来越少，芬也认为是他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或是工作太忙的缘故。直到有一次他和那女同事双双参加交易会归来，芬才察觉他真的变了。连几岁的儿子听小朋友笑话他，也含着眼泪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不要我们了？儿子的话像针深深刺痛芬的心。特别是有一天，丈夫在那女同事的宿舍，儿子找爸爸，敲了半天门才开，丈夫还一脸不高兴地训斥孩子。芬生气地拉儿子回家，竟听见门在身后被＂砰＂的一声关死。那一刻，传言得到认证，芬的心中一片空白，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以后，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芬哭过、闹过，找那个女的理论过，但他们被炽热的感情烧昏了头，竟然无动于衷，我行我素。慢慢地，芬由气恨、恼怒渐渐转为平静、冰冷，刚分配时那种身在他乡为异客的飘零感又强烈地袭上心头。虽然最终丈夫的公司因他们影响太坏而解聘了他们，丈夫也痛哭流涕保证绝不再发生类似的事而坚决不肯离婚，但芬还是毅然决然地历尽周折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
　　芬说了许久，好几次我都满脸是泪，芬却只在说到她儿子时才泪水长流。我给芬的杯子添满酒，问芬以后有什么打算，芬说不知道，只想单位能尽快安排她一间房，然后把儿子接过来同住。我抓住芬握杯子的手，说能忍则忍，当断则断，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我都会支持你。泪从芬的面庞上无声滑落，她说听其自然吧，一切都会过去。我说逝去的必定是我们不该得的，活过而立之年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得到的永远比失去的多。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只要我们坚定地走下去，总能走出一片阳光明媚。
　　举起的杯子仿佛两颗心一样碰撞在一起。芬说让我们为自己干杯！我说来吧，让我们为自己干杯！这世界属于强者，只有勇敢正视自我的人，才能够承担起社会赋予的责任，才能够坦然面对人生可能遇到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