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不是病（随笔）

　　◎童小汐
　　童小汐书法
　　＂牙齿，究竟算什么东西？＂晨读完毕，正准备早餐，却听先生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我惊讶，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牙齿算什么东西？＂我觉得不妙，于是瞅着他。先生苦着脸开始抱怨：＂我这牙周病是祖传的，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有这个毛病，到我这里就折磨我近二十年，年年春、秋季忽然牙疼，医生建议我拔牙，我怕拔牙更疼，不敢去，又想我这牙齿忽然被一颗一颗拔掉，又装嵌半排假牙，搞得一嘴八国联军似的，我实在不愿意拔牙。＂
　　先生牙疼哦！我看看他捂着半边腮的痛苦表情，于是咧咧嘴，感觉我的牙似乎也有点疼了。
　　＂难道很疼吗？＂我凑上前去，扬起脸看他的腮帮子，我想摸摸他的脸，可他不让，总躲闪着我的手。哼，其实我就是想看看哪里疼了，疼得厉害不厉害。
　　＂要拔掉喔！镶牙才好，吃饭不影响咀嚼。＂我接着说，＂我带你去拔牙，医生会打麻药，一点都不疼。＂我安慰他说。
　　＂我不是怕忍受不了那点疼，血压太高了，就怕一紧张脑溢血怎么办？＂先生捂着腮问我，看他表情，说话都吃力。
　　＂现在的牙医手巧啊，又温柔又细心，你几乎感觉不到疼呀！＂我说着，尽力想说服他。
　　＂你拔过牙？＂先生问我，目光里充满怀疑，看他的苦脸，我就想偷笑。
　　＂现在很疼吗？那你为什么不念经呢？＂我万分着急地说。
　　先生很奇怪似的问了一句：＂念什么经？＂
　　＂就是我去年牙疼的时候，你教我念的那一段，很管用哦！马上就不疼了！＂我说着，拉他坐在沙发上，他瞥我一眼，不搭理我。
　　去年夏天，我因为上火，牙忽然疼起来。怎么形容牙疼呢？就是非常疼，坐卧都不行，说话更不能，茶饭不思，什么都顾不上，也不想和人说话。先生见我牙疼不堪，于是来安慰我，说让我忍忍，过两天就不疼了，还说什么＂牙疼不是病，疼死无人问。＂我两秒钟都坚持不住，哪里能坚持两天，我就要他带我去看牙医。
　　＂瞧瞧我们家小汐，牙疼的时候表情都这么漂亮。＂先生牵着我的另一只手，让我坐在沙发上。
　　突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脸上微微有点烫。我伸手从茶几柜里拿出镜子。
　　我捂着肿涨的左脸颊，对着镜子想看看我的牙齿，为什么就这么疼了。结果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讶异的发现，我颊上的梨窝，不知怎地，突然消失了，那颗我引以为傲的，如雪梨一般可爱闪烁的梨窝，硬生生的被鼓起的肉块给吞没，任凭我怎么在镜前苦苦追寻，依然不见其踪影。
　　粉嫩白皙的我，异性缘出奇的好，老老少少都欣喜我这张秀逸净白的脸庞，圆圆鼓鼓的双颊，阳光一照射，就荡出一颗水灵的梨窝，像是开在脸上的小茉莉，一旦我笑了，来自山谷里的香气，就会在我眼前弥漫开来，彷佛我的心也跟着我那颗淘气的梨窝，散发出秘密的芬芳。
　　因为我的梨窝是这样的讨喜，即便日常，先生总爱在我耳边怨怼，仍能柔声安抚我不安的躁动，理解我的专横，不过是年少的轻狂与自负，掩藏在骄傲面具底下的我，其实忧郁善感又柔情似水。
　　倘若不是，你怎么会在我书写的每一篇文字，每一首诗中，屡屡遇见我的犹豫和无助；又怎么会在渺无人烟的沙滩，邂逅我凝视汪洋出神，那双孤单更落寞的眼睛。一回回，我站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穿透你的文字，走进你灰暗的心。惊觉自己，究竟从何时起，也耽溺你笔下潮水不断翻涌的海岸，忘了何处是归途。
　　犹似永远迷失在我左颊上，那颗绽放出香气的梨窝，我的脸颊肿胀到吞没自己梨窝的牙疼，在你无法企及的暗夜，竟也如潮浪肆意奔腾而来。即便如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仍不舍，从暗夜的疼痛中，离开。
　　＂你想什么呢？牙疼还有心情照镜子？＂先生瞅着我问。
　　＂你陪我去嘛，我要去牙科瞧瞧去。＂
　　先生执意不去，对我说：＂去了就要拔牙，你这么小，好好的牙齿拔了岂不可惜。＂
　　＂也不一定非要拔牙吧，看看配什么药止痛就可以哦！＂我硬忍着疼痛说。
　　＂现在的牙医不好说，我怎么感觉只要你一进他的门，他就条件反射式地拿起钳子，好像不把你的牙拔掉，他浑身会不舒服。还是别去了，我教给你一个办法，你照做，肯定就不疼了。＂先生伸手摸着我的腮，认真地说。
　　我当然是第一相信先生，他说有办法，那肯定有哦！于是跟着他一个劲的诵经：
　　＂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今有五人，不可疗治：奸邪之人不可疗治，恶口之人不可疗治，嫉妒之人不可疗治，无反复之人不可疗治。诸佛菩萨明鉴，小汐不是这五种人，可以疗治，牙现在不疼了罢……＂
　　我念完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睁大眼睛望着先生。
　　先生关切的问道：＂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喔！＂我笑眯眯地回说。
　　先生吁一口气说：＂果然好了！＂
　　＂这么灵吗？以后牙疼就念这一段好了。＂我脸颊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最近你心情不太平和，我给你的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上火了吧。以后早睡早起不熬夜，心里不要有怒气，牙齿就不会疼了！＂先生对我说。我牙忽然就不疼了，自然心情大好。
　　而现在轮到先生牙痛了，很明显左脸颊肿了起来。据他说前两天就开始疼了，他一直拖到今天，仍因为怕疼，没去找医生治疗。
　　所以我问他为什么不念那一段经呢？很灵很灵哦！奇怪。
　　先生瞪我一眼说：＂灵什么灵，当时看你疼成那样了，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哄你的。＂
　　我一听，简直无语了。可是明明就很灵嘛，当时念完之后，的确是不疼了呀！
　　见先生愁眉深锁，一脸苦相，情绪异常低落。忧心的我，对他对自己好点，快去医院就诊，免得坏牙日益严重，可会要人命的。
　　我随即没好气地嘟哝着：＂你牙这么疼的，不去看怎么可以呀！＂
　　先生摇头，再不想说一句话。
　　细细思量，那些所谓的痛都是真实而深刻的，只是别人的痛可能永远都只是个名词，唯有自己的伤才是最迫切、最要紧的，先生的牙疼应该是比我难捱些，也比我更需要抚慰吧！
　　心想，我应该帮他将情绪从谷底拉出来，于是温柔地跟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这样或许能缓解牙疼。＂
　　先生马上说：＂去去去！你不要逗我笑，我牙疼得厉害。＂
　　没办法，只好给我妈妈打电话，问她有无止痛的好办法。妈妈倒是比我还关切，立即问她当医生的同学，半个小时候才告诉我如何处理。我先去厨房调了一杯盐水让先生漱口，再到卓玛阿姨家储藏肉制品的冰箱冷冻库里找了些冰块回来，用毛巾裹着，为他冰敷牙疼的那边脸颊。
　　没多久见他原本打结的眉头渐渐舒展，知道他的症状已获缓解。他说感觉有点饿，我又用文火煮了他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先生久违的笑脸终于展露。我的心，也因此安定。
　　听妈妈的建议，我去带先生去看电影，据说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缓解牙疼。先生闻言，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去看电影。先生让我选片就好，于是我就选了《新神榜:哪吒重生》。看电影的时候，我非要抓住他的手，他就嘴里嘀嘀咕咕：＂让人瞧见了多不好……＂看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先生两眼发直的盯着银幕，一只手又开始捂着半边腮帮子。
　　＂唉先生，牙齿又疼了吗？＂我小声问他。他不理我，手指屏幕示意让我看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后，先生瞪眼看着我说：＂你选的好片子，那个哪吒一出来就带着火，看得我牙疼又犯了，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看电影了。＂
　　忽然发现，先生痴迷起来，也很霸道的。
　　回家时，顺便陪同先生去诊所看牙，准备接受牙医的治疗。到了诊所，先生一脚就踏了进去，非常配合牙医的检查，牙医给他处理过，并上了药水，又给他配了一些止痛药，嘱咐他过几天牙彻底没有疼痛感了再来拔牙。
　　然后先生戴上口罩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我追上去挡在他面前，忍不住夸赞那眼角笑出鱼尾纹、眼睛弯成月牙状的先生：＂好棒喔，你是笑着走进去耶！＂
　　先生侧头皱眉，想澄清疑虑：＂我戴着口罩，你都看不到我的脸了，怎么知道我在笑？＂
　　随即又眉开眼笑兴奋地说，＂牙医治好我的牙了，已经不痛了！我再也不怕看牙了。＂
　　我噘嘴，又笑着对他说：＂虽然口罩遮盖了脸，但是你的眼睛会告诉我是笑还是哭。像你早上的时候，因为牙疼又害怕，眼眶整个泛红，泪汪汪的呢！＂
　　先生强辩说：＂我没有哭，只是眼睛在下雨。＂说着就上车驾驶。哼，又急着转移话题似地向我借我化妆用的小镜子，就在车里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自得其乐地欣赏自己＂罩不住＂的笑容。
　　见先生开心，我也开心地笑了。我想只要抱持着戒慎而不恐惧的态度，放下焦躁、对立、害怕的心绪，随时心存感恩，理解、包容、关怀身边的人并释出善意，相信内心和谐的感觉，自然而然能绽放出口罩也罩不住的美好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