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看过一部日本人拍的记录片:《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被其中"三和大神"们的生活方式深深震撼了。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距离我很远,没想到今年年初小学同学聚会时,竟然遇到了一个"三和大神"。 我非常好奇他(三和大神)的精神状态和思维方式,于是和他聊了起来。他叫李国斌(为了尊重他的隐私,所以这是化名), 高二读完就出去工作了。 以下为我整理的他的口述。(为了便于叙述,我用第一人称。后面附有我俩对"三和大神"的对话和思考) 我出生于重庆某个盛产柚子的小镇,在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双双外出打工,留下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我们那个村里有二十多户人家,青年人基本上都外出工作了,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这些外出的青年人,只有过年才会回来一次。 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这段时间,我的成绩非常好。那时候在我们村镇上学,时常都是年级第一,只有少数时候会落到第二、三名。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因为成绩太优秀了,被县城里最好的初中录取,但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认为我太小了,高中再去好的学校读也一样,于是,我的初中也是在乡镇中学读的。 而我人生的转折点,就发生在初中。 由于爷爷奶奶年纪太大,我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父母又离我太远,我和父母也没有多少交流,情感无处归属的我,在班上一位女同学身上找到了寄托。 那时候我才十三岁,疯狂地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位长得异常漂亮的女孩子 ,由于我那时候的成绩在全校都是"神话",我感觉那个女孩(化名杨娟)对我也有好感。 初中时,有些大胆的学生已经开始背着老师偷尝禁果。某天晚上,我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散步,心里特别地想念杨娟,在激情的冲击下,我向她表白了。她答应我了。 初恋特别美好,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学习成绩极速下降,中途我的老师还让我的父母回来给我做思想工作,但都于事无补。 那时候我哪里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相反,我把恋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会误入歧途,导致我的人生从那时候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一直到初二下半学期,我和杨娟都还在恋爱。初三时,杨娟的父母在重庆主城买了房子,她被父母接到主城里去读书了。 我为此难过了很久,但我和她约定,我高中也要考到主城。于是,初三一年我非常努力,最后考了658分,这个成绩足够上我们县里最好的学校的实验班, 由于父母在外也没有挣什么钱,主城的学费开销等贵,县里的学校将我的学费都免了,父母决定将我就留在小县城里读书。那时候我伤心至极,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也只能服从父母的安排。 上高中后,我和杨娟约定一起努力,共同考上同一所大学。然而,在进校没多久,我就喜欢上了我们班的另外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化名余爱颖)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主任,她不仅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和我差不多好,还有非常多的才艺,画画、弹琵琶,都很在行。 我对她又开始了漫长的暗恋之旅。我和她的缘分在高一下半期,她物理不好,我物理时常是年级第一,她让我给她讲题,由此有了暧昧之情。 和她有了这种关系后,我的大多数精力就没有放在学习上了,上课经常走神,放学又去上网,导致成绩又开始下滑。 我根本没有在意成绩的下滑,因为我以为我肯定补得回来。高二上半学期,我一直是班里的倒数,余爱颖对我也没有那种爱慕的眼神了。 我对她的势利非常生气,从那时候开始,我又努力读书了。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再怎么努力,成绩也是班里的倒数后十名,我非常沮丧。 高二下半期,我母亲让我转到一所职高读书,因为父母又生了二胎,眼看我没有出息了,他们不想再在我身上投资了。 我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于是,我高二就不读了,只身一人去了重庆主城打工。刚去城市里打工时,我热情满满,因为我以为我能掌控自己的生活了。 最初,我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是在一家烤肉店,虽然月薪很低,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工作,这样恶劣的生活不会持续很久。 做到我十八岁时,我就出去应聘其他工作。这时候我才发现,中高端的工作都需要学历和技术,我只得进厂。 在厂里上班时,我非常不安份,因为我认为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一直都在找属于我的出路,进厂做了两年后,我出来干销售了。 大家都说老板都是从销售干起的, 我想以后自己创业,所以,我出来做销售了。在做销售的时候,我们公司里的销冠每个月都是一万块工资以上,我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么高的工资。 然而,做了半年,我还没有开单。做销售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欠了一万的花呗,无路可走时,我又进厂了。 进厂一年,把花呗还完了,还存了一万多,又出来做销售。这时候选择的是卖房子,第三个月,我和同事合作卖出去了一套,避免了被开除的厄运。 我卖了三年房子,但是都没有卖得很好,工资最高时才拿到八千多,这份工作极度消磨了我的斗志,让我的创业梦死在摇篮里。 而这时候,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在厂里,我谈了两个女朋友,但是都因为自己的经济条件不好而被分手了。和我分开后,她们都嫁给了有车有房,虽然不怎么爱的城市人。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二十五岁那年,我在重庆走投无路,直接到了深圳,我没有什么特长,只得又去进厂。然而,我由于综合指标不达标,被某大厂拒绝了。 拒绝之后,我产生了深深的绝望。之前我鄙视进厂,现在我连厂都进不去了,这样的失意,让我的人生陷入了绝望。 这时候,正是深圳三和人才市场临时工招聘得最火热时。很多"三和大神"聚集在周围,做一天休多天,我也加入了他们,因为日结临时工不用体检。 我在深圳当了两年的"三和大神",和他们一起上网、睡大街,吃盒饭、做一天玩三天。他们同我一样,都是被时代抛弃了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我感觉找到了归属。 二十七岁那年, 父亲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让我去做上门女婿。女方长得一般,家里还开有门市,谈过几次恋爱,但是前男友们都不想做上门女婿,于是成了大龄剩女也没有能够嫁出去。 我和她一见如故,聊得很来。 虽然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感觉自己这辈子肯定也是娶不到自己爱的人了,和一个聊得来的女孩子,搭伙过日子也不错。 那一年, 我父母拿出所有积蓄十五万元给我,女方也拿了十五万元,按揭了一套房子。虽然我是上门女婿,但不想寄人篱下。 如今,我已经有一儿一女,和孩子的母亲一起经营着门市,过着安稳但非常知足的生活。虽然人生就这样了,虽然充满了遗憾,但幸福还是时常都有的。 由此,我从"三和大神"中上岸了 。 以下为我俩的对话: 我:你觉得时代应该为你(三和大神)的堕落负责吗? 李国斌:年轻的时候恨父母、恨时代。 我:小时候由于遇到改革开放,于是成了留守儿童,由于成了留守儿童,早早辍学,由于早早辍学,于是只能进厂。本想着靠创业改变命运,由于遇到的是一个创业的红海时代,创业成本高,靠创业改变命运的几率也小之又小。而这时候又是一个纸醉金迷的消费时代,女孩子找对象时,首先看的是有没有车、房,于是你的人生和爱情都失意了。既然靠努力过不上正常的生活,那就堕落,过一天算一天,而精神压抑,靠网上的虚拟世界释放。似乎,时代应该为你(三和大神)的堕落埋单? 李国斌:每个时代都有挑战,自己的人生走向,还是得由自己的选择决定。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最后你上岸了。 李国斌:其实,"三和大神"的形成虽有时代作用,也有自己的性格作用。说白了就是懒。老一辈人不也靠一辈子的劳动在城里买房、买车了嘛。"三和大神"们就是不愿意像老一辈一样劳动,但是想得到同样的报酬。 我:没有背景、技术、学历的年轻人走入大城市,如果没有"中彩票的运气"和经商天赋,只能靠一辈子的勤奋和努力细水长流地积累财富,懂得了这个道理的人,就上岸了,是吗? 李国斌:基本是的。还有一条路,就是像我一样愿意做上门女婿。 我:谢谢 李国斌: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