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快乐（甘任凡）

　　一天，我路过就读小学的校门口，与记忆中的已经截然不同，但还是驻足许久。那里有我忘不掉的小摊点。
　　（作者就读过的小学之今日校门口）
　　（校门口东侧乃昔日小摊点所在）
　　我回到南京的时候，已经是小学高年级了。口袋里常有几个零用钱。校门口摆摊的是个中年男人。衣着邋遢，一付落魄的神情。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称呼他老王。他那黑漆漆的摊子上吃的玩的都有。花色铅笔，作业本，擦皮，米刀尺，印花贴纸，玻璃弹子，小风车，陀螺。
　　我关注的是那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各色梅子。上档次的话梅，盐津橄榄之类是没有的。只有桃干、杏干、梅饼、陈皮梅，萝卜丝等。名字最难听的叫老鼠屎（甘草陈皮等制成的小颗粒）。那些梅子里最便宜，也最耐吃的是乌梅。是把干乌梅用糖精水泡涨了，味道以酸为主，酸里带甜。现在想起那个酸味来，舌根还会冒出口水。这泡发的乌梅实在有点不好携带，老王也不给个包装。他接过孩子们的一分钱后，用一个竹镊子，从大口瓶里夹出湿淋淋、黑乎乎的两颗乌梅，放在那个伸过来的脏兮兮的小手上。那孩子就用手托着，边走边吃起来。吃乌梅得先慢慢把汪在手心里的糖精水一点点添干净，再将其中的一颗含在嘴里，用汩汩涌出的口水把这梅子慢慢化开，徐徐咽下。等把这两颗乌梅吃完，牙齿也就酸的咬不了其他东西了。
　　老王的生意蛮红火，下课的十分钟里，他在一片老王的喊叫声中忙的不亦乐乎。先把买吃的学生打发掉，再从脚边一个木箱子里面掏出玩具递给讨价还价的孩子。直到上课的预备铃响起，孩子们立即如鸟兽散。小摊顿时清净下来。老王便不慌不忙的把那些拉乱了的商品再重新归位，等着下课铃的再次响起。
　　清明前后他会摆出四五个小酱油碟。每碟装十几个煮熟或是炒熟的螺蛳。馋嘴孩子选上一盘，用老王给的牙签，把螺蛳肉挑出来，沾着小碟里兑了水的酱油，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细细的咀嚼。品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的伙伴纷纷向校内奔去。匆忙把剩余的三两个螺蛳捏在手中，追逐着跑进校园，紧接着上课的铃声便急促的响起来。
　　记不住什么时间，学校开始规定：下课不许出校门。并在大门口安排了老师看守。从此只有上学前和放学后，老王的摊子才会又围满了学生。后来班主任老师开始警告学生：老王是个肺结核患者。吃他卖的东西会传染肺病。肺结核就是老人们口中的痨病。虽然不晓得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是会死的病。于是老王的摊子顿时冷清了。孩子们连走过也离得远远的，生怕他的病毒会传到自己身上来。又过了些日子，老王再也不来校门口摆摊了。这倒让我们感到丝丝的失落。每当路过那块地方，就想起摊子上的零食，玩意儿。也想起邋遢的老王。
　　初中就读的学校门口，有各式各样的小店。那时候的学校好像只有夏天才会在走廊、过道或者楼梯口放个开水桶，但总是不够喝。口渴的时候不是喝自来水，就是到校门口买水喝。记得有个小脚奶奶的铺子，实际就是两扇窗户。窗台上放着两排杯子。一排是大杯子，一排是小杯子，杯中装满黄色的茶水。小杯一分钱，大杯二分钱。奶奶门前的空场地上总架着一个大竹匾，里面晒着蚕豆皮。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后来有个同学说这东西晒干后是用来煮水的。卖给我们的茶水就是用它煮的，骗我们是茶叶水。我们便去问那个奶奶，为什么用蚕豆皮冒充茶叶？奶奶从容的说：你们小娃儿懂什么？蚕豆皮可是好东西，利湿利尿，清热解毒的。吃了连湿气都不生，人家想吃还吃不到呢。说着还拿出个已经长满铁锈的茶叶罐，打开给我们看：我有的是茶叶。这茶叶哪里有蚕豆皮好啊！我是自己吃的，带你们吃一点儿。我们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却被洗了脑，认可了那蚕豆皮的功效。因为觉得老人的经验足，说的一定是真的。后来去买水还会问一句：是茶水还是蚕豆皮的水啊？
　　文革时期闲在家中，找了不少中医书籍来读。在中药典里果然看到了蚕豆皮的功效：利尿渗湿，健胃助运。适用于湿毒内蕴而致水肿，小便不利，脚气等。这时就想起了茶水奶奶，她不识字，却传授给了我们生活的文化。我们在校门口的方寸中，不经意的收获了许多课外常识，受益匪浅。
　　上了高中基本不再去光顾校门口的小店了。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再去买零食了。偶尔忍不住去一次，总有点匆忙和尴尬，再也不会流连忘返了。我长大了。
　　文章来源：南京老门西文化守望者协会最忆是金陵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