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的秋

　　故乡的秋
　　文/罗建云
　　刚才出门，冷不丁被雨水浇了一下，打了一个寒战，我打了一个喷嚏。看着小区里凋落的树叶，虽然身处南方，也感觉秋天来了。
　　每到秋天，我便胡思乱想，而思绪总将我带到遥远的故乡，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儿时故乡的秋天。
　　我的故乡位于湘西南，属于典型的江南丘陵。小时候总感觉故乡的山很大，爬了一个小时也到不了山顶。但打去四川、去西藏旅游归来，却发现故乡的山很小，小到在地图的海拔中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秋是美丽的，故乡的秋是收获的，故乡的秋也是悲伤的，故乡的秋也是痛苦的。
　　大概我五六岁时，母亲还在人世，每到秋天来临，她便会与父亲准备棉絮、纱线及其他我叫不上名字的纺织用品，到十里开外的集市为我们兄妹置秋冬服装。那时秋天似乎特别冷，不穿长衣长袖是很难过日子的。
　　四个子女中，母亲最爱大哥。很多人说大哥天资聪慧、生性聪明，将来必当大官。母亲深信，父亲不疑。所以，每逢秋季，父母去集市置新衣，一定会有大哥的。而妹妹是母亲求观音菩萨送来的，也是父母唯一的女儿，自然，少不了得给她准备一套。二哥生性老实忠厚，什么都听父母的，有没有添新衣，他无所谓。最可怜是我这个小三，每次换新衣，父母都说这次一定轮到我，结果又是大哥穿了给二哥、二哥穿破了才给我的旧衣服。有人笑话我是拾破烂的，也有人笑我红屁股，我却强装笑脸，嘿嘿。
　　但到秋天，我喜欢追着成群的大雁跑。那时环境好，没人用农药毒，也无人拉网捕，偶有人用鸟枪打，无奈飞得太高，根本够不着。大雁给我的印象很团结，它们成群结队，飞行时，会有一只在前面领路；进食时，会有一只站岗放哨。父亲说，大雁通人性，你对它好，它会经过你的上空，如果你对它不好，它会避而远之。记得有一年，有一群大雁在我家门前停下来吃谷物，母亲特别开心，说佛祖给我们送财运来了，来年定是好收成。那时我尚未读书，不知道什么叫春夏秋冬，但有大雁南飞，知道离下雪不远了。
　　母亲在人世时，感觉秋天很美。漫山遍野的红叶，随手可摘的野果，赶着老黄牛，走到哪，看到哪，吃到哪，很有诗歌田园、梦里乡村的味道。
　　那时，老屋后的大枫树，任凭枫叶如何脱落，任凭乌鸦如何哀唱，我总是穿着土黄土黄的大外衣，四处游窜。有时也爬上树梢，往鸟窝里掏，期望掏个鸟蛋或鸟仔什么的。印象中喜鹊窝都好掏，只要能爬上去，很少空手而归。最不愿掏的是猫头鹰窝，叫声太凄惨，大人老说不吉利，不想掏也不敢掏。乌鸦叫丧，我们见到就躲得远远的，心怕一不留神，又有人抬着灵柩过来了。
　　但到八岁多，母亲离开人世了，每逢秋天来临，我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我知道，家里又得缺粮食了，要债的人又要来家里挑谷子、砍树木、坐在灶堂前不走了。特别怕信用社，他们会组织几十人的工作队，来家里牵牛、搬桌椅板凳。给我的感觉就像日本鬼子进村，杀光、抢光、烧光，直至家里空荡荡为止。而村里隔三差五来催公粮、催农业税、催教育附加、催五花八门我根本叫不上名称的税费。父亲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最后一担谷子拿去抵税或抵公粮了。我们兄妹都小，帮不上父亲任何忙。父亲就挑着箩筐，翻山越岭收破烂，然后去集市卖了换钱，再买米回家，以便我们填饱肚子。那年代，家家都穷，而父亲一人承担四个儿女养育的重担，他没有退缩，没有放弃，今天想想，父亲是伟大的。可在那时，除别人说父亲是窝囊废，我也感觉父亲是窝囊废。既然没本事养，怎么要生这么多小孩呢?
　　从读小学到读初中到读高中到复读到南下打工，近二十年的时间，我特别怕秋天来临，如果有可能逃避，我尽量不回那三个土砖垛子的小屋，我怕枫叶飘零，我怕乌鸦叫丧，我怕寒风刺骨，我怕有人讨帐，我怕工作队上门……如此等等。但每次回家，总感觉三个土砖垛子的小屋在夕阳的照射下，更老更旧更破更脏，心怕寒风一来，轻轻一吹，就倒掉了。
　　打1998年南下至2007年创业，整整十年，我未在秋天回过故乡。我怕听到那秋风扫落叶的哀鸣，也怕见到父亲深陷的眼睛，更怕大家问我＂发财啵＂。人有时会回避现实，因为心灵的恐惧，我选择了逃避。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回我思念中的故乡，不回我思念中的老屋，不触景生情，就不会太多回忆曾经的忧伤。
　　也许是上苍保佑，或许是母亲有灵，自2007年创业至今，又是十年过去，公司上了规模，工厂上了轨道，在南方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拥有自己理想的生存空间，多少有种成就感。特别是四年前，将父亲居住的三个土砖垛子的老屋拆除重建，父亲住在宽敞舒适的新房中，见到其会心的微笑，我就多了一丝自豪与幸福感。秋天来了，依旧秋风扫落叶，依旧万物凋零，但农民开始收拾谷物，乡亲开始养肥壮猪，打工的同龄人开始三三两两回去，此时的秋天，似乎少了悲伤，多了收获。特别现在家家富有了，以往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就很难寻找。我刚从欧洲回来，此时的欧洲仍旧一片苍翠，跟我的故乡一样，立秋已过，依旧一片翠绿。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秋天，比记忆中的秋天来得越来越迟。
　　我在欧洲旅游
　　很想回故乡去看看，去看望年过七旬的父亲，去看望兄嫂与一对双胞胎侄女，去看望叔叔婶婶，去寻找记忆中秋天的足迹。但明天启程去广西，返回又将去陕西，还要去趟永州与长沙，国庆陪妻子回娘家，怀疑今年秋天回故乡，又将成为泡影。突然想起齐秦的歌，大约在冬季，携带妻子与一双儿女回千里之外的故乡，与父亲有约，春节陪他老人家过年……
　　写于2017年8月27日，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