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没细细品味生活我就老了

　　六十岁那年，党组织一纸文件宣布我退休。对于六十岁我真是充满委屈，六十岁，怎么就六十岁了?自己年轻时看六十岁的人，不折不扣是年过大半辈子的老人，那么现在的年轻人也会这么看我。我自以为内心和外表都还年轻，就希望别人真把我看成年轻，那一刻觉得真实年龄于我成了一种歪曲。我还没年轻够，怎么就老了呢？
　　我未退休时，据说在一些同事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年轻帅气且拿得起放得下、对人生看得很透也活得很明白之人。或许正是大家给了不少恭维我年轻的意思，加之本人心存极幼稚可笑的虚荣心，老觉得自己就是年轻、年轻。其实蛮不是那么一回事。大家都明白，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不管自己如何想，到了法定年龄，该退休就要退休，这是国家的政策规定，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更改。这时候每个人就只能坦然地面对渐入老龄的无情事实了。
　　人都一样，既然退休了，也就不再忌言自己的年龄，因此聚到一块拉呱时，也互相说一说自己退休后的真实感觉了。而此时的我，确实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到了六十岁的人，对此我可以提出一些有力的证据。
　　六十岁左右的人大抵功成名就，在社会则为栋梁、在学界则为师长，肩负着指点江山、教育青年的庄严使命。可是我丝毫没有这种使命感。不必说我不具备治国经邦的能力，即使像当今精英们那样呼朋引类，聚而研讨事关文化存亡的重大课题等，我也仅安于旁听，并无为天下立言立法的雄心。我的所学所思造不成大势。所以我也当不成老师，因为我无以教学生，迄今为止在某种场合或公共汽车上，听人叫我老师是我始终感到很尴尬很不习惯的事情。
　　按照某些东西方贤哲的先例，六十多岁就该是收拾行装准备告别人生的时候了。可能受到民间那句＂人过七十古来稀＂根深蒂固的影响，退休后我也曾想过自己晚年的种种精神寄托，但至少现在还觉得为时过早。我愿意在某种意义上归隐，远离喧闹的人世、看淡官本位、钱财物，可是我决不愿意远离可爱的人生。不过，我也不像眼下许多六十多岁的人那样讲究养生之道。我抽烟、吃肥肉、爱睡懒觉、不强行锻炼。我承认，我也经常散散步爬爬山，但那主要不是为了长寿，而是为了当下的身心愉悦。
　　简言之，在我身上全然找不到六十多岁的品行，不威严也不稳健、不世故也不恬淡，对这个年龄实在当之无愧。与孩童们玩耍嬉戏时，学狗爬、学猫叫、捉迷藏做游戏，趴在地上让他们当马骑；与他们上山逮蚂蚱、草丛里捉蟋蟀、到树林里抠知了猴、树上摸＂知了＂，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顽童。当然，孔老夫子说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做到了。有家有妻、儿孙满堂，生活幸福美满。比如为搞好夫妻关系我发明了＂养猪理论＂、为活跃家庭气氛我倡导的＂家庭精神文明奖＂等活动，凡是听到、见到过的亲朋好友和客人，都兴奋地捧肚大笑不止。我亦算个不懒散勤快之人，家庭中除旧布新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打扫卫生。陪着我们度过日日夜夜的房间、家具、衣服、被褥等，需要清洁整理、需要焕然一新。而这，当然意味着＂大动干戈＂、意味着费时费力。不过退休后我乐于干这些费时费力的家务活，真正做到窗清几净、家具地板整洁、被褥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有头有序……为此还经常受到爱人和孩子们的夸赞奖励。
　　然而，我对孔老夫子说得＂六十而耳顺＂却始终做不到，硬要攀比，也可以说沾点儿＂志于学＂的边吧。到如今，脑子里还在不断编织各种学习梦，买进也许永远不读的书，制订也许永远完不成的读书计划。然而，孔夫子老人家是＂十五而志于学＂，对比之下，我发现我枉活了多半辈子，在起点上就停住了。
　　不过，我并不气馁。我是这么想：＂耳顺＂固然是一种境界，而＂志于学＂也是一种境界，其实两者并无高低之分。六十多岁志于学，不失童心、活得年轻，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么一琢磨，我不但能坦然面对我的年龄，而且能坦然面对好像有负于这个年龄的我自己了。
　　退休后时间安排属于自己的了，可以心闲气定地看书、思想、写作。因此，我平时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和记忆，写了不少散文与随笔，有多篇在省内外报刊上发表。还用三年半时间，以家乡寿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为题材，完成了四十六万余字的长篇纪实小说《盐碱地》，并获得文学创作一等奖。虽然忙和累，但忙累并快乐着。
　　我常想，退了休的朋友们，千万不要整天想自己老了老了，该休息就好好休息、愿意干点自己喜爱并力所能及的就干点，比如种种花草养养鱼、愿意旅游就出去看看内蒙的茫茫草原、东北的原始森林、四川的九寨沟、贵州的黄果树瀑布、山东的泰山、浙江的西湖、海南三亚的海滩等祖国的大好河山。总之，好好陶冶自己的情操、修养自己的秉性、顺其自然的锻炼身体，勤动脑多动手，免得患老年痴呆症自己活受罪，给子女添麻烦。愿大家青春永驻，愿我们都年轻如初。
　　作者：王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