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上进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文阿淡
　　这是我毕业之后第一次见到阿杰。
　　车子在高架桥上平稳地行驶着，因为被车流挡着，所以除了车屁股，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刚有没有等很久？他边开车边找话题。
　　还好。我说。
　　又是一阵沉默。
　　这样的对话别扭而干涩，反映我们此刻的处境：
　　以前明明是很好的朋友，但因为毕业后再无交集，导致此刻不知道从何聊起。
　　这次见面，其实是因为我们要一起去参加另一个旧同学的婚礼。
　　群聊时发现，原来阿杰会路过我的上班地点，于是约好在那个下午，让他载我。
　　但说实话，我没想过久别重逢会这么尴尬。
　　可能狭小的相处空间就是有这个好处吧，它能让人不得不迅速找方法熟络起来。
　　所以阿杰聊了好多他的近况。
　　他告诉我，他平常基本是家里、单位两点一线，偶尔加加班，去去饭局，日子平淡而普通。
　　你呢？阿杰突然问。
　　我辞职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真的假的，刚刚接你的地方不是你的公司吗？
　　嗯，今天是我在那边最后一天。不得不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你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他安慰我说。
　　嗯。
　　但其实，相比于怎样找到更好的工作，此刻的我更在意怎样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
　　车里突然播起了歌。
　　我回过神来，发现播的是那首熟悉的《NothingGonnaChangeMyLoveForYou》。
　　他还真是，怀旧。
　　这首歌阿杰当年在大一的班会上弹唱过。
　　那时候我们关系还可以，而我对他的印象就两个字上进。
　　因为他的课似乎永远比我多，兼职去得比我勤，就连学个吉他，会的曲子都比我多，所以我常常用他来鞭策自己。
　　我对他印象的改变发生在毕业的时候。
　　那时候父母建议我回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我不想做一眼望到头的工作，我给出这样的解释。
　　那时的我，认为家里的工作意味着单调、一成不变，而我觉得自己应该尝试那些更自由更多变化的工作类型。
　　而阿杰却基本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回到镇里，在一家单位做文职工作。
　　我记得当时他告诉我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很失望。
　　因为当时的我认为，留在大城市打拼才算是上进。
　　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而且他当时已经收到了大厂的offer。
　　互联网公司加班太严重了。阿杰的语气跟说出来的理由一样，轻飘飘的。
　　那一刻我觉得，我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知不觉我们到了婚礼现场，仪式已经在进行了。
　　新娘致辞环节，她说很感谢丈夫经常抽空陪她一起吃晚餐。
　　旁边的阿杰一直在鼓掌。
　　看到阿杰那一刻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选择回老家。
　　因为如果有人（也就是我）向往不确定性，那就一定有人，在向往着确定性。
　　我想起这些年来的生活，因为忙碌的工作，我一般9点之后才到家，晚餐不是外卖就是在外面随便应付，很少有机会在家里认真品尝一顿晚餐。
　　带有不确定性的生活让我接触到了更多新鲜事物，但我也失去了厨房的炊烟、洗洁精泡沫的柔软、以及看着家人咀嚼食物的安心。
　　而面对着渐渐庞大的压力和严苛的竞争氛围，我也渐渐失去当初的热情。这次找工作的时候，朋友问我想找什么样的，我的回答是：一份安稳的、朝九晚五的、薪资过得去的工作。
　　跟当初阿杰的选择一样。
　　轮到我站在当初他的位置时，我才知道当初我把自己理解的、狭隘的上进强加给他是多么幼稚的行为。生活方式本就没有高低，只有甘愿与否。
　　原来，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他才是那个最早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而我的父母其实很了解我，提早帮我预知了结果，但我非要经过弯弯绕绕之后，才终于明白他们说的话以后你就懂了。
　　婚礼结束的时候，阿杰问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拒绝了，倒不是怕再次尴尬，而是担心再这么反思下去，我可能会抑郁。
　　那你自己小心点，回去给我发个微信。阿杰摇下车窗对我说。
　　我挥了挥手，告诉他不用担心。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只要久别重逢，就一定会有新的感悟。
　　那天，我的感悟大部分与失落有关，虽然阿杰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让我觉得，我这几年也什么都没做成。
　　这是一种让人难过，却又不得不心生感激的体验。
　　不过我想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之后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你喜欢冒险，那你不必呆在舒适圈里，用安稳安慰自己。
　　但如果你是一个明明想要安稳，却因为在意他人眼光而选择了所谓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上进生活，
　　那我鼓励你，选择不上进。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