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侠丽炊烟

　　炊烟
　　作者王侠丽
　　我喜欢炊烟。
　　儿时，村庄里那无处不在的炊烟，总能让我感到温暖。
　　早晨，中午或者傍晚，常能从自家，从邻居家黛青色的屋顶上，看到缭绕的炊烟。有时，它们是细小的，有时，它们是粗壮的。有时，它们挺着背。有时，它们又弯着腰。
　　笔直的炊烟，飘在有烟囱的屋顶。见风还没溜进村庄，它们就悄悄地从烟囱里钻出。东张张，西望望，见没人搭理，就识趣地走开了。
　　弯曲的炊烟，摇曳在没有烟囱的屋顶。它们丝丝缕缕，自鱼鳞般的瓦片间缓缓漫出。它们或探头探脑，它们或慵懒迟缓。但当有风吹来，拂过脸颊，它们就灵动起来。不是和风交头接耳，就是和风嬉戏玩耍。等闹腾够了，才被风拥簇着，掠过树梢，向高远处散去。
　　炊烟是眷恋天空的。就连雨天，也不例外。当细细的雨丝，从高远的天空落下，炊烟依然会从灶间飘出。它们越过房椽，穿过瓦片，在风雨的相伴下，远赴天涯。
　　无数个晨昏，年幼的我，都在不大明亮的灶火，看着婆做饭。只见她拿一撮麦草，放在灶塘。从火柴盒拿出火柴，把麦草点燃后，把芝麻杆放上去。随着哔哩吧啦的响声，火就生着了。只要看到红火苗开始舔起锅底，我就会跑到门外，眼睛不眨地瞅着屋顶的瓦片出神。当有炊烟从瓦缝间飘出，我准会高兴地对屋里大喊：婆，婆，快来看呀，房上在冒烟了。婆顾不上理我，继续在案板上擀着她的面片。过不了多久，下地的大人们就要回来吃饭了。
　　在我的欢呼声里，炊烟正不慌不忙地，在层叠着的瓦缝间，时而匍匐，时而盘旋。时而翻着筋斗，时而伸着懒腰。我家灶火没有烟囱，就算轻盈成淡蓝，炊烟在屋顶也是散漫的。它们像没睡醒的婆娘，慵懒地揉着惺忪的眼，，慢吞吞地向天空飘去。
　　潮湿的柴禾，总飘出呛人的浓烟。那些返潮的玉米杆，麦草，塞进灶口，冒出的乳白色浓烟，呛的我们婆孙两直咳嗽。遇到天气放晴时，婆就会把麦草垛里的麦草扯出，屋檐下的菜杆捆解开，放在阳光下晾晒。只有干透了的柴禾，才能哔哔叭叭地吐出红火苗，乐呵呵地飘出软炊烟。有时候，婆也会在灶塘里，给我埋上几个洋芋或红苕。等不到饭熟，它们就烧好了。婆用火钳将它们扒出，拍去上面的草灰，剥了皮给我吃。
　　到了冬天，柴禾常不够烧。除了麦草，油菜杆，芝麻杆和包谷杆。只要是能烧火做饭的，都会被大人们拾掇起来，堆在房前屋后备用。在村里还很少有电磁炉，电饭锅的年月，每天的一日三餐，都得靠农作物收割后的秸秆来煮饭。特别是麦草，很不经烧。一大捆，只能煮上三两顿饭。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没有柴禾，也煮不熟饭食。
　　于是，父亲和乡邻们，便会在农闲时拉起架子车，去关帝上面的山里割柴。有时，父亲会在门前的槐树上，修剪些多余的枝丫，晾干了当柴烧。有时，父亲会在冬日，背上背篓去鹰张山后面的坡上，割上一捆捆狼牙刺回来。用斧头剁好，晒干了当柴烧。尽管狼牙刺浑身是刺，烧时要用火钳和叉子。可干透了的狼牙刺，特别好烧。燃烧时，常会散出草木的清香，爆出哧哧哧的响声。每到此时，婆便常对我说：娃，你听，火又在笑了，家里要来客人啦。
　　年龄稍长，我便开始和小伙伴们背着背篓去拾柴。有时，是去远处的山坡上捡干树枝。不过拾柴的人多，基本拾不到多少。很多时候，是去村子后面的包谷地里，拾捡包谷根茬。所谓的包谷根茬，就是包谷杆长在土里的根茬。包谷收割后，包谷杆被主人用镰刀砍走，剩下留在土里的根部。等耕种冬小麦时，就会被犁出来裸露在地里。我们将它们从麦地捡出，把包谷根上的泥土敲净，装进背篓回家当柴烧。
　　看着自己拾的柴，被塞进灶塘煮饭。看着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看着软软的炊烟从灶口飘出，心里便有了成就感。而家里，到快过年时，也会备上点硬柴。它们老早就被父亲剁好，码放在屋檐下。这些柴，平时舍不得烧。只有等过年来亲戚，炖肉或熬肉时才会用。
　　这些硬柴，比起麦草来可是经烧多了。三五根胳膊粗的柴棒子，就可以熬炖出令人垂涎的美味。只是，那些炖肉熬肉，逢年过节家里有客人了才会煮。到了腊月，杀猪后炼制猪油时，也会用它们烧火。红红的火苗，淡蓝的火焰，飘散出阵阵饭菜的浓香。
　　烧硬柴时，不用一直坐在灶前。婆就切葱剥蒜，做些辅助工作。这时候的我，依然不忘跑到场院里，看瓦片上的的炊烟。它们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它们无拘无束，它们自由自在。它们在屋顶摇摆着，它们在树梢飘荡着。它们在风的拥簇下，轻盈地离开我的视线，直到消失不见。它们是要去天空做云彩了吗，我常恋恋不舍。
　　后来，家里修了有烟囱的厨房。每当从远处回家，老远就能看到烟囱上的袅袅炊烟。有时是淡蓝色，有时是乳白色。它们乖巧地从烟囱钻出，不再越椽穿瓦。有了烟囱的厨房，煮饭时不会再有烟熏火燎。只是，那个曾给我蒸了无数个花馍的婆，她老人家早已不在了。
　　远走他乡后，给母亲买了电饭锅。但她不爱用，说煮出的饭不好吃。除非我们回家，她才偶尔用用。只是，厨房安了排气扇，煮饭时的炊烟，都被急匆匆地赶出。它们四处逃散，像群慌乱的孩子。
　　而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用上了电磁炉和电饭锅。清一色白墙红瓦的二层小楼里，很少能看到屋顶有炊烟飘出。没有炊烟的村庄，落寞了起来。好在每次回家，母亲还是在铁锅柴禾间，为我们忙碌着。看着红红的火苗在燃烧，看着淡蓝的炊烟在飘荡，依稀又回到儿时。只是，满头白发的母亲和不再年少的我，时时提醒我，往事已不可追。
　　如今的母亲，不用再怕没柴烧。拆老屋时留下的檩条和房椽，可以够她烧些时日。而我们，也不再要求母亲要用电饭锅电磁炉。和锅灶柴禾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她，才知道那种生活方式更适合自己。每次回娘家，如儿时般，常坐在灶间，添上几把柴禾，听母亲絮絮家常。这时的家，就又在触手可及里了。
　　等到假期，又可以回老家了。慈祥的母亲，定会在柴禾铁锅间，为我们燃起缕缕炊烟。恍惚间，耳畔又响起熟悉的旋律：又见炊烟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
　　END
　　【本文作者】王侠丽，在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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