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的街道

　　别离的街道
　　我曾经在一座素朴典雅的小镇上生活过，那里最多的景物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还有那一排排数不尽的树木。
　　小镇象是一座被绿洲环绕的城堡，即便是在白雪皑皑的寒冬，也遮掩不住麦田里葱郁盎然的翠绿。
　　小区门前是一条绿荫匝地的街道，不远处是一条横亘在田野上的铁道线，时而会有刺破长空的汽笛声在小镇的上空划过，紧接着就会看见一列火车，轰隆隆地在眼前这片净土上飞驰而过。
　　那时我在读高中，每天放学都会被一位外表冷漠帅气的大男孩，送到小区门口这条街道上。
　　我们骑着各自的单车，一路上有说有笑；如果是在夏天，我们便会倚在路边的大树上，一边看着夕阳西下倦鸟归西，一边品咂着冰激凌的甜美。
　　有时候，他身上的钱不够买两份冰激凌的时候，我说就买两根雪糕好了。
　　他说不，因为你喜欢吃的是冰激凌，于是他就只买一份冰激凌递到我的手上，然后他漂亮的嘴角就会现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象弯弯的月亮在惬意地微笑。
　　小区门前的那条街道象是一条现实中的银河，他每次把我送到这里，就意味着我们说再见的时刻到了。
　　翌日清晨，他会早早地沐浴着晨光，在这条街道上静静地等我，我们一起出发去学校。放学后，又是一如既往地送我回到这条街道上来。
　　这日复一日的轮回和晨钟暮鼓的交替，常常令我恍惚觉得每个清晨的开始，就是为了暮色四垂的别离，出发的终点就是命定般的结束，这份感觉令我怅然若失。
　　后来，我家要搬往离小镇最近的一座城市了。
　　那是一个冬季，我把这个伤痛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听后顿时变得萎顿起来，再也看不到他脸上英气勃发的样子。
　　他沉闷了半天冒出了一句话：去城里挺好的，那里比小镇好玩多了。
　　再后来，他每次放学送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们都会依依不舍地推着单车，一声不响地驻留在那条熟悉的街道上。
　　我们常常会相互凝望一言不发，直到有泪水滑落脸庞，我们就会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望夜空中那轮透着皎洁月光的月亮。
　　晶莹剔透的月光也挥洒在我和他的身上，我们心中感受最多的却是月光中的悲凉。
　　残酷的现实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时候，常常是在我们无力反击的时候。
　　我们在分别以后的日子，赖以维系的唯有通信这个手段了。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脑，我们也没有听说过互联网，只有依靠一封封信件传递心中的思念。
　　我们通了好几年的信，但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彼此表白过，连一句我喜欢你这样简朴的话语都没有说过，我想我们是缺乏足够的勇气。
　　或许后来是一座城市的距离阻隔在他的心间，让他高傲的心灵产生了卑怯，从而造就了我跟他之间难以逾越的沟壑。
　　他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说：他在开摩托车的时候不幸跟别的车辆相撞，以至于他左手腕上的筋全部都断了，正在小镇上的医院接受手术后的治疗。
　　当我看到这封信时，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悲痛大哭不止，我在回信中说：我会一直等待着他康复的那一天。
　　然而，我从此再也没有接到他的来信，到了第二年才听过去的同学说：他那次在小镇上做的手术并不成功，有的筋竟然被接错了，后来他又被送到城市里的一家大医院重新把原本接好的筋切开、重新再接。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手臂也在痛楚万分地抽搐着，泪雨滂沱中看见他躺在手术台上的身影和惨淡的面容。
　　我在大学毕业后，如愿来到了那座小镇上的一所中学做英语教师。
　　我想让他知道，一座城市的距离并不能让心中的爱情泯灭。
　　周末的时候，我会骑着单车来到从前那所小区门口的那条街道上。
　　我每次来，都会在那条街道上伫立很久很久，期望能够与他在此不期而遇。
　　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在小镇执教的第三年才听说：他早已离开了小镇，他如今已在我后来迁徙的那座城市里安家落户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悲伤，而是凝望着落日的余晖和天边的火烧云不停地在笑。
　　天边红彤彤的霞光，把我的周身也映照得通红，我笑着笑着就有泪水落了下来。
　　这就是生活，无须探究更不必去纠结。
　　那条命中的街道就是用来别离的，所以它承载不了爱情的喜悦和甜美。
　　往事不堪回首。
　　有时候不堪的，并不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再回首
　　夕阳如血，冰激凌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