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双手

　　我把我的左手伸向半空中。墙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灯光也是白的。我的手看得特别清晰。五个手指头短而粗，一看就不是弹钢琴的料。
　　我把我的右手放在左手上。从肤色深浅到纹路疏密，从指甲长短到月牙面积，一一仔细观察过。得出的结论是，半辈子是操劳的命。
　　掌心里那几个显眼的茧，连我自己都感受到了它们的粗糙。我咬过，抠过，撕过，剪过。但总是过不了几天，它们又悄悄地长成，长成硫磺色不规则圆形的坚硬突起。
　　我的朋友和我闲聊起她家的邻居。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因事去了外地。女主人连续叫了一个星期的外卖。直吃到看到外卖就想吐。然后她打电话给男主人说，你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听完后，我对朋友说，我独独羡慕嫉妒，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居然从来没有下过厨房。
　　看来，所谓十指不沾阳春水，确有其事，并非虚构。
　　而我的一双手，不知切过多少次菜，刷过多少次锅。
　　矫情地说，尤其是洗碗最伤手了，因为有洗洁精的加入。而我不喜欢戴手套。塑胶或者塑料制品，我总认为它们本身就含有毒害物质。比如，遇到热水，就会散发出一种化工产品的气味。
　　洗衣服的时候，我也不习惯戴手套。总觉得隔着一层软膜，搓也好，揉也好，都洗不干净。我没有洁癖。但对洗衣服讲究。
　　偏偏小妮子的校服，是白色。偏偏这个小妮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于是用餐时的油渍，天热时的汗渍，玩耍时的污渍等等，都成了校服上的斑点。
　　并且使用水性笔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在衣服上留下笔迹，少则一两条，多则十几道。有天竟然在后背上都发现了墨迹，着实出乎我的意外，再怎么不小心也不至于画到背上去啊。
　　有一天小妮子抚摸着我的手，突然在有茧的地方停顿下来，问，这是什么？我回答，这是茧。她又问，为什么会有茧？我说，给你洗衣服洗的。
　　但以上这一场景，是我杜撰的。
　　真实的一幕，其实发生在小时候的我和我的母亲之间。在那之前，我沉迷看电视剧和各种杂书，母亲若是叫我扫扫地或者浇浇菜，我就会十分反感极不情愿。在那之后，我仍然爱看电视剧和杂书，但慢慢地会主动做一些家务。
　　我就想象着，同样的对话能隔代再进行一次。然后小妮子有所感悟，从此保证校服每天都干干净净的。
　　据说，认识到手是人的第二张脸，继面膜之后，手膜也横空出世了。以保养的名义，让娇嫩的双手享受与美丽的面孔同样的保养，这个营销的点子确实不错。
　　可是我平时，连护手霜都懒得抹。夏天觉得完全是多余，油腻腻的，反而不舒服。冬天呢，刚涂好，不一会儿就要淘米；刚涂好，不一会儿就要擦桌子；刚涂好，不一会儿就要帮小妮子洗头发。。。。。。与水接触的事情不完结，这护手霜就别想在手上安稳地呆着。
　　于是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双手老去，容颜不在。
　　男人们说着牵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牵右手。女人们忿忿不平，但终究没有将你要是有能力请保姆你要是包揽所有家务，我还你一双初恋的手说出口。
　　只有我自己，无论我的手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它敬重它。
　　只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它的每一个茧，它的每一条纹，都是努力生活不畏将来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