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生活在山居间，遇到一场秋雨

　　山上的生活在山居间，遇到一场秋雨
　　陈忠
　　前几天和几位诗友在南部山区一山居小院住了一日。山坡上的寂静，像是被一场秋雨洗过之后的清冷，树梢上的枫叶，光艳艳的，被阳光透视着，显露着柔性的叶脉；远处是一座寺庙，隐隐传来念经声、木鱼声，声音轻缓、悠长，让人感觉寂静是那么的渺远。
　　山坡上的野花，努力地开着，像是给路过者一些微喜，给悲秋的人一些慰藉。
　　秋雨后的山野，没有矫饰和伪装。一切都那么清朗，那么明亮，那么通透，像水洗的一样。似乎有桂花的香味，用鼻子去嗅，却又若有若无地隐去了，只是觉得舌尖上的芳香是清冽的，像是有瓣桂花溶化了。这微凉的桂花香气，令人精神一振，玄妙精微。
　　山脚下有一河流，河边有大片芦荻，迎风飘荡着一片雪白的荻花，远远地看去，让人想起在河之洲的一群谦谦君子。它们清明闪亮。它们的沉默，是繁茂的，含蓄的，也是在眸子里起伏着的远望。
　　一丛被阳光了心蕊的金黄色菊花，像一群卓尔不群、幽芳逸致的小女子，被山风抚摸着，被阳光摇曳着。许是被昨夜的绵绵秋雨滋润过的缘故吧，她们唇瓣含露，绽开的笑容，是无尘的，娇嫩的，清隽的。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是的，它们金黄得那么灿灿，那么散淡，让人不免有些蚀骨的秋醉，有些静怡和悠然。
　　午后，与诗友在一起喝茶闲聊，说到雨季的喧闹归于寂静，有人念到一句古诗：寒露霜降水退沙，鱼归大海客归家。便感到窗外有些萧瑟了。随即，另一位诗友念到：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两个人念到的古诗，其实，是两种人生的态度，繁华也罢，凋零也好，水落山空，一样在心里有红叶间的层层涟漪。
　　天空寂寥了，许是因为大雁都南去的缘故吧。
　　沾着露珠的叶片，还是鲜绿的，显得很干净，很剔透。
　　喝的是松子茶。我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名称的茶。没想到，这松子茶，浅浅地品一口，顿觉一种滑润的松香，生发出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无眠的意境。
　　我是一俗人，平日喝茶，都是大口的饮，像牛饮，品不出茶的滋味，品不出茶的精髓。但我从不敢亵渎茶文化。
　　在这清幽之处，听着袅袅琴音，品松子茶香于唇齿，心沉静于恬淡闲适之中，我感到了一种美妙和迷恋，但总归是一俗物，觉得能有这种感觉就高山流水了。
　　喝茶人人都会，但真正能品出个中韵味，却实是凤毛麟角。这正如读书，不同的书是有不同的味道的。这让我想起王国维说过的读书有三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有人说：茶喝得多了，品得久了，慢慢就会有所悟，人生如茶，品茶如品人生。此为真言矣。
　　窗外传来一两声鸟语，像露滴。
　　随着夜幕的降临，又一场绵绵秋雨也降临了。我在夜雨声里失眠了。忽然想起了晚唐的那个夜晚，想起了虚怀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的李商隐，想起了他的那首《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那应该是一个下着绵绵秋雨的晚上，身居遥远的巴蜀之地的李商隐，收到北方故乡亲友的一封来信，询问何时能回故里。望着窗外屋檐下滴落的连绵雨丝，李商隐心绪低落。多年来，羁旅异乡的孤独，对妻子的无尽思念、官场上的朋党之争和仕途上的不得志，使他胸中积压了许多块垒，个中滋味谁知？李商隐只能悲凉地道一句：君问归期未有期。
　　李商隐与妻子结婚十几年来，一直对爱妻王氏情笃意深，无怨无悔。851年，就在李商隐仕途失意，心力交瘁之时，爱妻病逝。这使他肝肠寸断，痛苦煎熬。许是怕睹物思人，许是难忍念妻的寂寥之苦，他接受了西川节度使柳仲郢的邀请，踏上了最后的幕府之路，在偏僻的西南边地任参军之职。
　　在四川梓州幕府的李商隐，早已不是之前来四川时怀有壮志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人，他在流莺飘荡的官场游历中，耗尽了所有的政治热情，对生活也已失去了兴趣。整日郁郁寡欢，陷入思念亡妻的痛苦之中。
　　故乡亲友的来信，让他更加寂寥。昔日家乡还有可想之人，而如今，已无可思念的人。他不想给故乡的亲友述说愁苦，只能抚慰道：回不去是故乡是因为巴山夜雨涨秋池。
　　李商隐还给故乡的亲友设想来日重逢时，在西窗下的欢悦和谈心时的愉悦，谁知，这反而衬衬托出了他独处异乡的孤寂。
　　你问归期，归期无期。
　　那晚，迷濛细雨，一直在窗外悲泣地倾诉。
　　我站在窗前，看着被院内的灯光照亮的一帘雨水，千丝万缕地轻飏着。恍惚间，仿佛看到在巴山的西窗西下，一支红烛写在窗上的影子
　　我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之后，在时间深处透彻的秋风，是否能接纳一些相逢不语的美好往事。但我知道，在山野间行走的秋风，会摇曳起许多盛放的时光，而在时光里闪现的，必将是被照耀的万紫千红。
　　壹点号济南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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