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不会遗忘

　　离我家不远处的机场边有一个大池塘，池塘边有两棵银杏树。听一个同学的爸爸说，银杏树有雌雄之分，如果只栽一棵树，它是不会结果子的，这是写在童年时代，关于两性知识的最早记忆。
　　每当秋天到来时，银杏叶变成了金黄色。风一吹，片片精致的黄叶飘撒一地，风景煞是美丽。它们伴随我渡过了一个极致浪漫、极致顽皮、极致疯狂的童年，干尽了小男孩不敢干的坏事，玩过了小男孩不敢玩的危险游戏。到导弹仓库的屋顶上掏麻雀蛋；玩军事游戏时，被铁丝网撕破了刚买的衬衣；喝红药水喷血倒地装死，吓哭姐就这样在极致玩耍中迎来了初考。
　　我报考的是江苏省七大重点中学之一，徐州一中。按当时的规定，考试要在报考的学校中进行。全校近300个学生中只有二十几人敢报一中，尽管大家都梦想上这个名牌中学。
　　82年6月份的一天上午，爸爸骑着自行车把我带到徐州一中，学校门前站满了家长，我一个人提前来到考点，当时记得很清楚，监考老师不让提前进教室。这时，一个身材很高的大人过来问我：小朋友，第二考点在哪？我一听，正是我的考点，便很礼貌地指了一下教室。这时我发现，站在旁边的还有一个小女孩，眼睛特别大，穿着一个带有海军披肩的衣服，不记得当时是否认为她很漂亮，但她的那身打扮18年后的今天还清晰的记得。考试后感觉良好，没有注意，也不敢问大眼睛的女孩考得怎样，因为那时正是异性排斥期，一年级、二年级还和女孩手牵手上学，三年级后却变成了放学时一群男孩和一群女孩对骂着回家的场景；课桌上的三八线是三年级后留下的；谁敢和女孩多说话，就会被打上不要脸的名号；只能偷偷地喜欢一个女孩，不敢与她说话，越喜欢越是装作不以为然。这种掩饰不知给男孩子们留下了多少遗憾，我是刻骨铭心的。接着就是一个疯狂的暑假，爸爸没有打我，他说成绩下来后，没考上让我在搓衣板上跪三天。这假期到池塘里网鱼差一点淹死；这个假期到部队皮鞋厂糊鞋盒挣了5元钱
　　终于到了揭榜的那一天。天下着大雨，红榜就贴在学校的院墙内，到处都是失望的眼神和遗弃的雨伞，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上面写着：西阁街小学2名胡晋文205田静201。我兴奋得无法形容，我想这种兴奋的强度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终于，这个调皮的男孩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徐州一中。
　　九月的银杏叶正是碧绿无暇的时候。
　　来到这座具有苏州园林结构的名校开始了初中生活。教室里坐满了新同学，除了田静我一个也不认识。老师正在排位时，一个很熟悉的面孔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大眼睛的女孩正是初考时见过的女孩，是班里最漂亮的。她也注意到了我。几天以后得知她叫刘冉，是在贾汪区考进来的。
　　一中的教学水平是一流的，唤起了我浓厚的学习兴趣。特别喜欢上生物课，喜欢老师借助幻灯片讲解生物知识。真没想到大千世界里，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银杏的根茎是如何将水转化为叶绿素的；银杏是如何借助风传播种子的。我和刘冉都对这些知识怀有强烈的兴趣，但她没有见过真正的银杏树。我真想带她到机场旁边的银杏树下去玩；真想摘几片叶子做成书签赠送给她。我不敢这样，怕同学们发现我的秘密。
　　学校要举行纪念12。9运动合唱比赛，每个班都要参加。老师说，徐州要试点音乐教改班，如果哪个班得第一名，将成立柳琴班，这个目标成为全班60名同学的渴望。
　　选领唱歌手的竞赛开始了。真的希望刘冉被选上。可是那个女生名额被夏咏秋占据了，因为她从小就是文化宫的歌手。那个男歌手不知会选中谁？我也在选择心中的对象。没想到老师居然选中了我，天哪，我是五音不全的，只有一个从小嚎哭时练出的大嗓门。开始了每天下午进行的训练和与夏咏秋的单独练声培训。如果能和刘冉合练那有多好呀，我经常有这种想法。
　　终于到了比赛的那一天。学校要求统一着装黑色西服，可我没有。那时家里穷，哥哥还在上大学，82年买的那台彩电，还是我和姐姐在寒假期间到厂里帮助妈妈装订《射雕英雄传》时挣钱买的。向邻居借来黑西服，虽然大了一些，但也够体面。
　　凭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连唱三首歌，赢得热烈掌声。我们班赢了，获得全校第一名。我很高兴，非常希望获得刘冉的赞美声。
　　我们每人得到了一把柳琴，柳琴形如琵琶，仅是少一根弦。除了练琴还要练声，每天6：00到学校训练，即使大雪天也是如此。
　　时间长了，和刘冉的接触多了起来，有段时间和我同桌。这才发觉她是一个才女：她从小练过武术，每次搞活动时她都要表演一下，英姿飒爽的神采仍让我记忆犹新；她的成绩很好，经常在全班得第一。能在一中有这样的成绩肯定能上北大清华，而我总是列居40名。这么多年来，从未输于女同事，形成了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也许当时她有那么多超越我的优点才是至今对她刻骨铭心的原因。
　　初二到了，也将预示着异性排斥期的结束。刘冉更漂亮了，娇嫩的皮肤和乌黑的长发更显楚楚动人。班里喜欢她的男生多了起来，并逐渐公开化。有一个姓阚的同学总是嬉皮笑脸地撩她，我真想打他一顿。终于，我和胖子产生了冲突。一场硬仗过后，教室的玻璃被打碎了，并刺伤了我的右腿，鲜血直流。刘冉直想哭，却不知如何帮我，但她知道我是为她而受伤的。我强忍着自己不哭，勇敢地展示强者风范。到医院缝了五针，肉体上留下了凭生唯一的伤疤，精神上却获得了无上光荣。现在，每当有人问这个伤疤的来历时，都会触动我对往事的回忆。
　　浪漫的一中生活点缀在少年时光。放学后到学校的山上去打雪仗；和同学比赛踢键子思想上没有爱情的字眼，也没有大胆的表白，只有童稚的欢笑和无邪的真诚。
　　初二下学期爸爸要转业了，我也将告别这座生活了7年的古城。班里准备开欢送会，会前我将留言本让同学们留言，当时刘冉已不和我同桌。真想第一个让她留言，然后将那份精心制作的银杏礼物送给她。可是就要轮到她留言时老师走进教室，欢送会开始了。
　　当我怀揣着银杏礼物离开教室的时候，我望了望刘冉，看到她也正以忧郁的眼神望着我。真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18年。世事变迁，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却无法遗忘这深埋的记忆。
　　我们全家乘坐火车离开了这座怀有着万分眷念之情的古城。带不走银杏、机场、池塘、弹弓枪还有那让我思念的同学，只能带走那份童年的美好记忆。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湖北鄂州市，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发现在这座小城的西山上也长满了银杏，然而这时已对这个植物再也没有强烈的兴趣了，甚至于未曾采集过。
　　格式化的成长历程没有给我留下多深的记忆。工作以后一直干记者这个职业，但我始终不能对这一职业产生浓厚的兴趣。于是几次停薪留职外出经商，并且最终彻底放弃了那台BETACOMAN（摄象机）。开始了漂泊而又有挑战性的生活。
　　从福建到浙江、到深圳走南闯北，领略着男人真正事业的成功和喜悦。在外漂泊的游子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孤独的时候总想掀开自己内心深处的回忆之书。那一年，正在深圳一家公司当总经理。一段时间，寻找童年好友的欲望十分强烈。打爆了公司的电话，扰烦了114台的小姐，终于找到了孩提时最要好的朋友代江锋，他在空降兵部队当连长，而刘冉却始终杳无音讯。曾经委托徐州公司派人去查找过，几番努力却无成果。刘冉，你在哪里？大学该毕业了吧？是不是也在深圳工作？茫茫人海中，怎么找不到那个也同样喜欢银杏的女孩呢？
　　2003年，决定到武汉开发市场，可是进展极度缓慢。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我，已是无法面对这种现实。员工们都劝我去散散心，其实自己没有多少爱好，上网查查资料或许能改善一下心情。
　　漫无目标地查找资料，突然，网页显示同学录的窗口，我一个念头升起：能不能找到徐州一中的同学呢？几次点击，84年入学初一（四）班的两位同学的名字赫然显示出来。一位是在美国读博士后的刘同光，一位是在上海工作的苗凡。我连忙拿出手机跟国内的苗凡联系。聊了足足半个小时，她对我的记忆很模糊，可她知道与刘冉通讯的渠道，并表示几天内与我联系。
　　几天的等待，对刘冉现状的判断及往事的回忆占据了一半的时间。终于，我获得了刘冉的手机号码。
　　你好，我是胡晋文，徐州一中的同学。我似乎感觉到她正在思考，又便强调了一下，初二下学期转校的那个。噢胡晋文你好！我想起来了，你在哪？她真的没有忘记我。18年了，她也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居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从记忆的海洋中找到那颗黯然失色的宝石，我感到十分宽慰。
　　接下来从刘冉的几次通话中得知：她在江苏省厅做财务处长，现在还没有结婚。并且个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高，大概1米6，武术现在也不练了，其它的没有更深层次地去聊。刘冉邀请我到南京去玩，可是由于武汉市场极其被动的状况，我只有将相聚的计划一改再改。
　　十二月的南京或许能够化解我18年来的思念。那莫愁湖畔和雨花台前将留下我们真挚友情的表白。
　　银杏不会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