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昨天是母亲节，因为忙于照看小外孙，所以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写点怀念母亲的文字。今天一早醒来，思念的情绪还在萦怀，于是决计还是补写点东西，以表对昨日的遗憾和对母亲的思念。
　　母亲去世很早，大约43岁。那时我还是个懵懂的少年。母亲是因病而去世的，说来这病也不是不可求药的，只是家贫，无力补养母亲的久因劳累而亏空的身体。我记忆中母亲每次去村医务室看病，医生总会说，你回去每天吃个鸡蛋，病就好了，看来完全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母亲只是无奈的笑笑，她知道家中那能负担得起每天一个鸡蛋。
　　现在流行谈精神，我认真想了想，母亲的精神可以概括为八个字：善良、勤劳、护生、无己。当然她的优秀品质这八个字远远概括不了。
　　母亲是一位善良的妇女。她自己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但她对别人的苦难都会产生感同身受的情绪。我记得那时候大家都穷，从外边到我们村要饭的人很多，当然我们村也有到外边要饭放，每次母亲遇到到我家上门要饭的可怜人，她都会从自家并不宽裕的食粮中拿出半个馍、一碗稀饭或者一个红苕等等给要饭的人，从来就没有让要饭的人空手出去过，甚至有时候我们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饭食给要饭的，而自己空着肚子。母亲带我走亲戚，最怕的就是迟到，因为家中所有的家务事都要她操心，并且亲力亲为，所以她常常总是时间不够用，等到出门后，她就感到时间上可能有些紧张，一路上她会不断的催促我走快点，在她心里迟到是件很失礼和丢人的事。她的这种习惯对我影响很大，我现在无论是开会去或者办私事，总是会提前到。我记得有次去奔丧事，我看到有个人哭得很伤心，回家的路上我就问母亲，为什么某人那么伤心。母亲是这样说的，那都是借别人的坟头哭自己的恓惶。那时我还小，不懂。现在想起来，母亲的恓惶真是太多太多了，都压抑在心里，她身体不好，这也许是原因之一。
　　母亲很勤劳。白天要出工干活，收工后，还要做饭、洗衣、喂猪等等，她有干不完的活。我们家人口多，孩子们都小，能帮上她忙的人不多。加之，我们那儿的农村又有一种不好的习俗，男人是不干家务的，所以所有的家务话都是母亲在干。母亲的性格又是争胜好强的，她总是要把事情干在人前头，一点也不马虎，一点也不知偷懒。光是我们五个孩子的穿衣戴帽就让她头痛的很。由于家贫，买现成的衣服鞋袜是不可能的，所以慈母手中线我是体会最深的，我们身上穿戴的衣帽全靠母亲从棉花纺成线、由线织成布、由布缝成衣等一针一线而完成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我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总会看见她还坐在纺车前纺线，她不但要给自家纺，还要替别人纺。因为我家没有缝纫机，裁剪新样式的衣裤并缝制就需要她去央告村中有钱能买得起缝纫机人家的妇女，母亲由于性格好，与这些人都处得相当好，所以她们也愿意给母亲帮忙缝制衣服，但母亲觉得无力回报别人，也没有钱给别人，就会主动提出替别人纺线。按照我们农村的惯例，这叫换工。人家用缝纫机做衣服算高级劳动，而母亲纺线算低级劳动，因此一件衣服就要替别人纺好几斤线。这样算来，母亲的辛劳就是成倍旳增加。母亲睡眠很少，第二天还要照常出工，所以她的身体不好也是长期劳累积累而成的。
　　母亲爱护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但她还是生育了我们五个孩子，看来她是很喜欢孩子的。据说母亲生我的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他们想生一个女孩，因为在我前边，已有三个哥哥，只有一个姐姐，他们想生个女孩等到他们老了的时候能够照顾他们，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父亲正在地里干活，听说母亲要生孩子了，就急忙赶回家，一只脚踏进门坎，听说是生了一个男孩，另一只脚就没进去，转身就走了，可见父亲的失望是多么大啊。由于母亲生完我身体病得很厉害，父亲就决定把我送给对门一对不生育孩子的夫妻，对方很高兴，当天就把我抱了过去。母亲是不愿意的，但她自己又照顾不了我，也只好含泪默许了。我被抱走后，母亲由于老是哭，心情更烦躁，结果病更重了。吓得父亲只好把我又抱回来，奇怪的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母亲的病却慢慢的好起来了，也许冥冥之中母亲害怕把我再送人，病也就被吓回去了。我们家孩子多，来我们家玩的孩子就更多，整天家里总是吵吵闹闹的，而且被孩子们弄得又脏又乱，母亲宁可从自己不多的时间中挤出时间打扫，也不愿驱赶孩子们。母亲爱小猫小狗，最喜欢猪，它是我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们家不养鸡，主要是父亲不让养，嫌鸡拉得到处都是，婆（我们那里对祖母的称呼）的眼睛不好。记得每年到了春天，母亲从地里锄地回来，总会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棵果树苗，有时是苹果苗，有时是杏或者桃树苗，根部包裹着一大坨土，她顾不上休息，也顾不上做饭，总是先把树苗种在她认为最适宜的地方，培好土，浇上水，依依不舍的才离开。但奇怪的是我们家院子很难生长果树，无论她多么小心多么精心，果树苗总是长不成功。但她的热情从来都不减，每年都会重复这种由希望转失望的劳作。
　　母亲是无己的人。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称白求恩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母亲就是我家的白求恩。她心里总装着我们大家，却从来都不考虑自己。她的早逝就是最有力的佐证。她在我们家是管钱的，虽然家里穷，但多少还是有点钱的，如果她考虑自己在先，我想每天一个鸡蛋的钱还是有的，如果她考虑自己在先，用钱给自己看病还是应该的。但她却置自己严重的身体病患于不顾，把仅有的一点钱都用到了大家的事情上。我们村里好多孩子都不上学，早早的回家帮大人分担劳动，但她却不愿让我们失学，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们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们上学。我们几个孩子倒是学习方面很有出息，但她却没等到我们回报就去世了。母亲每年过年时都会想方设法为我们每个人置办新衣服，但她的衣服总是缝缝补补凑合着穿。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生只照过一次相，那是大哥当兵前全家照了一个合影，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张照片也找不到了，于是我对母亲的形象只存留在记忆里，有时我会看着我姐或者我姐的照片想着母亲的形象。母亲是负责做饭的，但她却总是家中最后一个端碗吃饭的人。我们碗里可能是稠的，但她碗里总是稀的，我们碗里可能是满的，但她碗里总是半碗甚至更少。
　　这就是我的母亲，用伟大形容她都是不够的，所以我的文字就显得更加单薄无力，这也就是我在母亲去世后曾无数次的想写点有关她的文字，却每次都是开了头，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的缘由。我想我是不知用什么样的文字去书写她的伟大，也许还没有什么文字能够概括她的伟大。了了写了这些，权且当作一次无理旳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