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笨拙有多笨

　　每年的七八月份，总有一些时候，让同事们自我膨胀，觉得自己成熟老辣，炉火纯青，甚至饱经沧桑。因为，又一批实习生熙熙攘攘地来了。
　　早几年，给同事派发实习生时，大家都像过年领红包般高兴。又能干活，嘴又甜的孩子，谁不喜欢？再后来，积极性也高，原因是管派人的那位女主任，审美观比较另类。有时听到电话里大嚷：“来来来，给你派个美女！”兴冲冲奔进办公室，结果是见到一个木呆呆的小人儿坐那里。有时接到声音低沉的电话：“唉，你牺牲一下，这位长得平淡些。”你满怀沉痛地进来，一开门就惊为天人——一个长腿大美女正微笑着盯着你呢。
　　这两年，实习生多如过江之鲫。每人都得带三四个实习生，大家机会均等，撞见美女帅哥的概率，跟抽签一样公平。可惜，想要碰上又有趣又好用的实习生，还真不容易。
　　前一段，有位小哥闹着非要请客不可，说是要开箱献宝。结果来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号称“女刘谦”。席上定下规矩，她变一种魔术，大家喝一杯。酒至八分，那魔术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只好推盅投降。
　　没错，这“女刘谦”，正是这位小哥的实习生。小女生不仅魔术玩得风生水起，文章也如行云流水。写来的稿子，基本上不用大改动。最妙的是，举止得宜，乖巧可爱。据说，带她上公安局联系工作，警察叔叔被逗得眉开眼笑，最后双手奉上材料让她带回。小哥领着这女生，可不跟随身带着宝贝差不多吗？
　　一打听，她只是一家本三民办学院的大二学生。名校的笨小孩见得多了，随手在人堆里反而捡了一个小精灵，难怪这小哥有乞丐中彩票的感觉。
　　这几年，实习生的质量，真是“一蟹不如一蟹”。这成语听着不雅，但准确。有的孩子，还真是跟螃蟹一般骄横。最经典的，是一位梳着“爆炸头”发型的女生，让她去其他单位拿个材料，就勃然大怒：“我是来实习的，不是来帮你跑腿的！”换了两个师傅，都说这孩子没法带。最后，只好让她走人。后来，换了一个实习单位，听说她倒是谦虚，但非常低调地把人家男朋友给夺走了。
　　单位里好些同事，都是当年办公室里能干的实习生。如今，连他们都感喟，现在的孩子是怎么啦？要不就太张狂，要不又太羞怯。
　　比如，我的夜班办公室里，有一位女生，前突后翘，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小女人。可惜，来了一个月了，谁也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举止完全是稚嫩的孩子，整夜整夜地坐在师傅身边，只呆呆盯着人家干活。最绝的是，师傅走到哪儿，她一言不发地跟到哪儿。连人家上走廊喘口气，她也紧跟不放，几乎就是夜里怕黑怕孤独的幼儿园孩子。
　　前一段，受人之托，我推荐了一位实习生给朋友。第二天，朋友就来电话说：“这孩子是个当老板的料。”
　　原来，这位实习生给我朋友的第一个电话，大约是害羞，打通后半晌没有说话。朋友喂了一声后，等着对方说话，但话筒里只是沉默。再喂一声，对方还是一片死寂。朋友忽然想起一个典故，惊得汗水顺着屁股沟流。这正是他们大老板的习惯！那位大老板的前世，不是盖世太保就是青楼怨妇，给下属打电话，接通后一般都不出声，先深沉地听上40秒，待下属毛骨悚然，他自己也听清动静之后，再冷冷地一问：“你——在哪里啊？”可这一回，朋友忘了看电话号码，毕恭毕敬等了一分钟，对方还是阴沉沉地没声音，他能不冷汗刷刷？能不以为自己犯下大错？
　　所以，惊魂甫定，他就坚决地认为，他遇上了一个老板级的实习生。
　　实习，算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门坎。对优秀的孩子而言，实习也许能改变他的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青春当然很美好，但实习总是很糟糕。其实，糟糕的成长，也是一种成长。没错，青春是刚猛的、脆弱的，柔软的、丰盈的，明净的、忧伤的……但同时，也总是更笨拙的。青春的笨拙，也许会残酷地淹没一点美好，但笨拙也是青春的特质。失去了笨拙，也就失去了美好。眼前的实习生，只是笨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