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漠之舟 图：大俗摄影 农村有句俗话＂中秋是小年，家家户户盼团圆＂。年迈的路生娘年年中秋节都盼望着能与儿子一家过个团圆节，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去世，路生娘也没能实现这一心愿。 按照辈分，路生娘我叫她三婶子，三婶子嫁给三叔，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着实委屈了三婶子。三婶子不但身材匀称，貌美如花，而且还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 而三叔呢，人长得丑也就罢了，还是个驼背，干农活没力气，做家务手笨，且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自残。 要是搁在现在的社会，三婶子早和三叔离了。可他们那一代人，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婶子那是深受其害，只能闭着眼和三叔过下去。 三婶子和三叔结婚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因此公婆看不上她，三叔拿捏她。三婶子多么盼望能早日生个儿子，让自己在公婆和男人跟前直起腰来！ 到了1974年春天，三婶子又怀孕了，她四处求医，寻求民间土方，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有心人天不负，到了冬天，三婶子该分娩了。 天不亮，三婶子就肚子疼得厉害，喊来接生婆一看，羊水破了，孩子漏出个屁股，接生婆看到形势不妙，让他们赶紧送到医院去生。 妇女队长听说了，火急火燎地喊来八个壮劳力，吩咐人快速绑好软床子铺上被褥，抬起三婶子向县医院赶去！ 三婶子躺在软床子上翻滚着喊叫，男人们脚下生风一步也不敢怠慢。初冬的天气，银霜铺地，寒气逼人，但床上的三婶子和抬她的男人们都是焦急万分，大汗淋漓。 离县城还有几里路的光景，三婶子居然产下了孩子，在一阵痛苦的惨叫中，三婶子产下了一个男孩。原来这一路上，由于三婶子的不停翻滚，软床子的颠簸，孩子竟然转过了胎位。这真是有惊无险，母子转危为安。 就在路边，妇女队长给三婶子接生完毕。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三婶子眼含着热泪满意地笑了。三叔欣喜之余，忙跪下给帮忙的兄弟爷们磕头，帮忙的男人们一边拉起三叔，一边说着，大人孩子平安就好！ 为记住儿子这不同寻常的出生经历，三叔给儿子起名＂路生＂。夫妻二人把路生看得像宝贝疙瘩一样，噙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碎了。有好吃的，多让给儿子吃，有新衣服让儿子穿。三个姐姐更是对弟弟百般疼爱，路生简直成了家里的＂皇上＂。 由于路生从小娇生惯养，上学了不好好学习，吃不了一点苦，刮风下雨就不愿意到校上课，父母就依着他；和姐姐发生了冲突，挨打挨骂的都是姐姐；家务活全是父母姐姐们干，路生从不插手。 还没等到路生长大成人，一贯身体虚弱的三叔就去世了。三婶子领着路生姐弟四个埋葬了男人，独自承担起领家过日子的重担。这时刚上初一的路生就辍学了，母亲和姐姐觉得他年龄小，劝其接着读书，但路生死活不肯。他在家里整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 又过了几年，三个姐姐陆续出嫁了，转眼间路生到了该提亲的年龄，可凭他那副德行，谁家的女儿肯嫁给他呢？三婶子日日愁得茶饭不思，最后想出了一计，让路生跟着舅舅到工地打工。一开始路生死活不干，经过三婶子苦口婆心的乞求劝解，路生才勉强答应跟着舅舅外出。 在路生打工的日子，三婶子一个人在三个女儿的帮助下种着几亩责任田。她一心想着，种好地攒点钱给路生盖栋房子，娶个媳妇，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还好，路生在舅舅的管教下，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三婶子不求路生能往家里挣来多少钱，只求他能老老实实地干活，慢慢懂得生活的不容易。 三婶子在三个女儿的竭力资助下，给路生盖了楼房和院落。她终于如愿以偿，为路生娶来了媳妇。 谁知盼来了儿媳妇，就成了三婶子恶梦的开始。儿媳妇看三婶子横竖都不顺眼，从没叫过她一声娘，整日对她喝五吆六。就是三婶子干再多的农活，做再多的家务，也看不到儿媳妇的好脸色。 生下了孙子，三婶子更是喜上眉梢，干劲更足了，可这样也换不来儿媳妇的认可。儿媳妇也从不叫她抱抱小孙子，说她又脏又臭，让她离孩子远远的！为了儿子，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三婶子只好一忍再忍。 中秋节到了，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在外打工的路生回来了。三婶子满心欢喜地，忙碌着准备过中秋节的饭食。没想到，儿子竟然对她说：＂娘，跟你说点事，刘叔一家都搬到徐州安家了，他家的那个小院多年闲着。我给刘叔说过了，要不你搬到那边去住吧＂！ 正忙着做饭的三婶子闻听此言，心想这分明是自己赶出家门吗？三婶子顿时热泪盈眶，哭着对儿子诉说自己这辈子熬成这一家人的不容易。 谁知路生根本不听母亲的诉说，反而回敬母亲：＂你不容易，谁容易？说这些陈年旧事有啥用？我常年不在家，您娘俩又合不来，你搬出去住，大家都清净！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这家是非搬不可＂！ 三婶子看自己说不动儿子，就上前想拉儿子出去说说，谁知儿子竟把母亲直接推倒在地，不慎摔断了胳膊。母亲哭喊着呻吟着倒在地上。儿媳妇却说她就是会装。 邻居二哥打通三婶子大女儿的电话，让她过来把母亲送去医院。三婶子的大女儿闻讯赶来把母亲送到了医院，诊断结果是左胳膊骨折，接着是夹板固定打石膏。 姐姐背地里想说落说落路生，谁知他根本不买姐姐的帐，反而还说：＂咱娘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媳妇烦她烦得要命，叫咱娘出去住有啥不好，也是为了免闲气生的最好方法！＂ 姐姐听了路生的一番话，心里全明白了。她二话没说，赶走了弟弟。待母亲出院后，三个姐姐就把刘叔的房子打扫干净，把母亲搬了过去。 三婶子搬出去单住，刚开始感到一个人孤独寂寞，伤心难过。时间久了，他慢慢也就习惯了，反正三个女儿也常来看望，给她送些吃的用的。 儿媳妇从不跨进三婶子的住处半步，需要她看孩子时，就把孩子送到门口，对孩子说：老妈子在家，儿子乖，进去吧！来接孩子时，站在门外就把孩子喊走了。三婶子也不与她理论，想着只要儿子一家能好好过日子，自己受点委屈算啥。 一日，三婶子突然得了脑血栓，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命是保住了，但她却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三个姐姐和路生商量往后怎样伺候老娘。最后商定姐弟四人，每家一个月。 规矩定好了，可路生却从不执行。理由是，自己常年不在家，媳妇一人带俩孩子，根本无法照顾老娘。三个姐姐懒得和路生计较，再说把母亲交给弟媳妇，也实在不放心。 三婶子一年到头在三个女儿家轮流住着，可三婶子想家、想儿子、想孙子呀。她让女儿拨通路生的电话告诉他：儿子，娘知道你一年四季在外面忙，过年时天寒地冻的，我不能回家。中秋节不热不冷的，你接我回家过几天，我们一家人过个团圆节！ 谁料想，路生竟然回话说：这个破家有啥好想的！多少年你不在家，中秋节不是照样过吗？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吧！该接你时，我自然会去接你！ 三婶子哑然了，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三婶子病重，死在了女儿家，三婶子想回家过个中秋团圆节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写到此，我禁不住泪眼婆娑，想想三婶子辛辛苦苦，生养个儿子有啥用？还不是大半辈子忍气吞声地为儿子活着，让儿子和媳妇嫌弃着。 三婶子出殡那天，路生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不知他是为葬礼上花了那么多的钱心疼而难过，还是为自己的不孝而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