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传统,儿子是自己的,女儿是人家的,所以在老社会,家里没儿子,会被人叫"咕噜棒子",就是说,生女儿不算是有后。 这个传统,在南方,特别是那些还没开发的农村,没儿子,是被人歧视的,不生儿子的女人命运不会好到哪去。那些顽固不化的男人,会把一腔怒火撒到女人身上,打骂常有,因此女人只有生生生……直到生不动了为止。这期间,人的嘴很残忍,把没有儿子的原因会归罪在祖宗十八代,哪一代干了缺德事,报应了。他家风水不好,得罪老天爷了……于是,那些没有儿子的就会想办法找个儿子——在有儿子的兄弟中过继一个,也有在人贩子手里买一个,还有不愿意把自家辛苦得来的东西白白便宜了外人,于是便在外面生一个,是儿子,领回家,连同儿子的妈妈,家里的女人要么接受,要么走人,要么光留下儿子,自己养着…… 他们叫她秀嫂,我看见她的时候,已经年过50。都说南方人个子矮,但也不尽然,秀嫂1.65,即便在粗壮的北方也算高个子了。秀嫂年轻时很漂亮,白净的圆脸,细长的眉毛,抠露眼,嘴唇上翘,笑起来两笑窝,典型的南方女人。秀嫂的丈夫是部队转业的,他没有听从国家安排,自己创业,凭着灵活的头脑,肯干的身体,赚了不少家产,按理说应该很和顺,但还是烦恼,这个烦恼深到骨子里——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没转业前,两个女儿,因为秀嫂是农村的,可以二胎,三胎就不可以了。为了生个儿子,前程不要了,转业。第三个女儿出生,他沉着脸直接从医院走了,喝的酩酊大醉。本来很恩爱的夫妻,就为了这个吵,骂,打——女人当然不是个,常常鼻青脸肿……渐渐的,丈夫回家的时候少了,彻夜不归,偶尔回家要么醉的不省人事,要么摔东西砸碗筷……秀嫂不敢回家找公婆,因为她不生儿子,公婆也不待见她。再一次的打骂,他居然要离婚……秀嫂找了他的叔叔,叔叔是个明事理的人,给他狠狠训了一顿,说她不能生吗?生什么她说了算吗?侄子不耐烦了,你家三个儿子,我……叔叔给了他一个耳光,消停了几天。 一般要儿子的男人,会嫌弃女儿,不待见女儿,他家不是,男人除了打老婆骂老婆,对三个女儿却是不打不骂,和蔼可亲。他拼命挣钱,为女儿吃穿,上学。其实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见多识广,不会像老家的人一样,非生儿子,这几年也放下了生儿子的念头。可是每次回家,说话就短半拍,自觉的心虚。那年回家清明扫墓,遇到了在派出所的战友,战友说,别人家再生孩子不给报户口了,你行,你没儿子,你生了给你报户口。男人动心了,非要再生一个,并保证无论男女,最后一个……女人已经40岁了,也许还有老观念,也许是被耻笑怕了,咬牙跺脚,生一个吧。生了,女儿。男人气的翻白眼,对着还在医院的女人就抬手……这可不是过去了,老大老二一巴掌把他推了个大跟头,老三扬起小拳头就打下去……妈妈哭了。女儿们说,你再敢打妈妈,我们就把你踢出去。男人无奈的摇摇头,抿抿嘴,走了。 月子是两个女儿伺候的,外婆也是因为闲言碎语的,只待了三天就走了。两个女儿可不客气,张口就和她爸爸要钱,给妈妈买营养品——鸡蛋,排骨,逼着爸爸做鸡蛋姜汤……过了半个月,男人不见了……大女儿辍学回家,二女儿也要辍学,被妈妈姐姐制止了……三女儿发狠,一定要上大学。 两个女儿替妈妈和爸爸谈判,要么回家,要么离婚。男人气头上说离婚,骨子里还是很爱他的女儿,不想女儿受苦。他回家了,很辛苦的赚钱,三女儿考上了一本大学,紧接着小女儿上了重点高中。男人本来很自豪,可是一回村里就被自己给打的底气没了——他看见了那个战友,人家也没跟他提儿子的事,是他自己心虚。他自己对人说想出去生一个。怎么生?花钱买个贫困女人生吧。女儿知道了,四个人把他围在一起,还是谈判……要么走人,要么老实在家待着……他控制不住自己,在女儿面前嚎啕大哭——是啊,没儿子的男人不叫男人啊!女人心软了,答应他出去生一个,男孩,抱回来,女孩,给一笔钱送人……女儿第一次对妈妈发了脾气,真是没骨气,怂,怨不得爸爸欺负你…… 女儿不忍妈妈委屈,她们虽说生在现代社会,但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有着当地的习俗。当时大女儿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有个男朋友,两人正在热恋。男孩知道她家的情况,说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养家。女孩第一次把男孩领回家,家里还满意。那几天夫妻俩好像和睦了许多,有时候说着悄悄话,鬼鬼祟祟的。男孩第二次来的时候,男人提出让他入赘。男孩愣住了,要知道,入赘,也就是人家"娶",你是"嫁",可以说是一个男人的"耻辱",入赘会被人耻笑的。男孩家里坚决反对,并以死相逼。一贯宠爱女儿的妈妈这个时候也和男人一条心,夫妻俩从未有过的统一。女孩是老大,深知老大的责任。三个妹妹,除了老二,读大学的两个妹妹,坚决反对,不让姐姐牺牲自己成全"陋习"。一时僵持不下——父母喋喋不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家族做贡献……女孩动摇了——家族啊!期间别人给找了一个愿意上门的。无数个夜里,哭红了眼睛……男孩被家人接走了(他是外地的)。 娶"媳妇"那天,异常的红火,光彩礼就给了50万,"媳妇"家只回礼10万(凡是入赘的,都是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在城里办了几十桌,回村请了全村,村人都说,这婚礼,没的说。 一年后,女儿生了——女孩。男人的脸当时候拉下来,他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转身笑脸对着"小孙女"。他回家骂骂咧咧,摔碟子摔碗,"媳妇"没回嘴,倒是被二女儿 呛的哑口无言。"孙女"回家,他也是笑眯眯的——其实他是爱她的,只不过被习俗压的而已。 两年后,女儿终于生了一个儿子——他沸腾了。他有后了。他当爷爷了。满月酒,还有正月初二祠堂点的"添丁灯"——男孩子的专利,荣耀啊。我去喝了满月酒,随礼20元。 后记:我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公公说,让女儿生两个,给我一个,我当时就说,不要。叫声爷爷奶奶就是爷爷奶奶吗?从血缘关系还是外公外婆,没必要。再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一样嘛?非要那形式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