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卡山上的战地花仙子

　　文｜陈玉洲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当年法卡山硝烟弥漫的战争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应验了过去作家们的设想——法卡山成了名胜旅游圣地。
　　随着络绎不绝的游览的人群，怀着梦回美丽南疆的眷恋，来到了分别29年的我的第二故乡——英雄法卡山。啊！故乡的山水，给我崭新的面容。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块写有＂法卡山英雄山＂的路标木牌子，像当年迎接慰问团的小哨兵那样气宇轩昂，正在向行人招手示意呢！来到法卡山，犹如置身于鸟类的王国，忽然有一群美丽的山鸟，扇动翅膀，从我们视野里悠然掠过，继而又落在地上。只见眼前不远处绿油油的草地上，落了一群毛茸茸、圆胖胖、拳头般大小的小鸟，它们正眯缝着眼瞅着来人。来人鸟不惊，只是将小脑袋略略转动一下。有的通身洁白，像一团晶莹的白雪；有的色呈灰色；体态优雅，奇趣各异。有的埋头觅食；或用咀梳理羽毛；或追逐嬉戏……真使人目不暇接。
　　沿着当年那条攀沿而上，已是布满杂草丛生的狭长小道拾级而上，这是通向法卡山主峰道的唯一小道，两边不时看见有几只松鼠翘着毛茸茸的尾巴在树杈上，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敏捷地一眨一眨，时不时伸出前爪轻轻地抚摸抚摸花条瘦脸；偶尔有成群的飞鸟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灵活地穿梭；金灿灿的阳光穿过茂密树林间狭小的缝隙，把细碎的金色光点洒满法卡山的沟沟坎坎。是谁把法卡山打扮的如此美丽，我凝视着这满眼绿色，唱起李双江那动人心弦的歌曲《法卡山上的太阳花》：＂亲爱的战友，你见过法卡山上的太阳花吗，当炮火停息，硝烟散去的时候，那一朵朵鲜艳的小花，依然盛开在阵地上，你看，战士拂去身上的烟土，舀来清清的泉水，浇灌着太阳花，唱起欢乐的歌……唱着唱着，我渐渐地两眼模糊了，好像又回到了昔日战火纷飞的岁月，仿佛看到了一位英雄的战士从万花丛中含笑着向我走来……
　　37年前的初春，我来到了南疆前哨，对方向我方驻守阵地＂倾斜＂数万发炮弹，浓郁的丛林变成了＂光头＂绿茵茵的草地被炸成＂麻子脸＂
　　赵家昌是我的一个战友，我俩一同在晨雾中站岗，在月光下放哨。当时，战斗进行的十分激烈，战士们身心疲惫不堪，时常过着＂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的枯燥生活。奇思常伴梦中来，他看到阵地上到处是空罐头瓶，决定废物利用，当做花瓶，用花草给阵地来点诗情画意。因此，每当节假日，小赵总是一声不吭地把那些散落各处的罐头瓶、弹壳、弹箱一个一个捡回来自制花盆，利用空余时间找来好土，选出造型别致的小卵石，细心地装进瓶内，然后利用执勤巡逻间隙把20多种花草一颗一颗地栽种下去。从此，那如战火熊熊燃烧的映山红，吹着进军号角的太阳花，高擎红旗的美人蕉，举着金色勋章的山菊花……一株株、一簇簇纷纷在坑道口、哨位、窗台、观察口上安家，使昔日充满硝烟气味的前沿阵地成了＂飘香的火线花园＂：处处满目新绿，一片花红，给边陲增添了生机和活力，更给战友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这一下可把大家乐坏了，把他评为战火中＂花仙子＂。我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我觉得这里的花草比家乡的还要肥、还要大……
　　他告诉我，在这些花中他非常喜欢太阳花，因为生命力极强，人们习惯俗称为＂掐不死＂。他还悄悄地对我讲，还有一个原因是女友也喜欢这种花，可谓：志同道合。他打算把花培育好后，给她寄去，然后写上：挟上一瓣喇叭花，装下战士的情感，以花瓣代替情话，捎去边防的风景和朝霞！我爱死她了，因为她要命的美，为了她，想活，但为了她，同样敢死。一拍胸脯，大丈夫舍我其谁？我被他这饱含深情的话语深深地感动了。于是，我跟他一起曾做过实验，把喇叭花籽连同我们的希望，一起埋进了吊在半空的花盆里。几天之后，花盆里果然生出两瓣淡绿色的嫩芽。这是不是喇叭花的后代，我有点怀疑。但随着日月升沉，那两瓣嫩芽中间用伸出一个嫩嫩的黄牙。又过去几天，黄牙由黄变绿，终于使我确信她是喇叭花的后代，我心里也生出希望的芽。接下来，喇叭花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承受着清风的抚摸，那毛茸茸的嫩芽逐日拉长、延伸，变成了嫩蔓。我的希望也被拉长着。瞧！那绿油油的嫩叶，像一把把绿色的小伞，显示出了顽强的生命力。在跟他一起绿化的日子里，我发现他平时少言寡语，可每一次在战斗下来，战友们在打退敌人一次次反扑后，个个疲惫不堪地忙着洗刷征尘，而他却躲在一旁给花剪枝、培土，就像年轻的母亲在呵护自己心爱的婴儿。所以，对阵地上的花草，他格外关注和爱护，总是一声不吭地在工事旁忙活个不停，时常冒着踩响地雷的危险从山脚下打来一瓢瓢清泉，给花苗浇水、洗尘。再渴也要留出水来浇花；再累，也要抽出时间来护理。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花盆前，观察她的变化，睡觉前，仍是走到花盆前，希望能发现奇迹。正是这一个希望和期待，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乐趣。记得有一天早晨，＂喇叭花开了！喇叭花终于开了＂，他我被他惊喜的喊声所吸引，我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他培育的花圃前，只见那一把把绿色的小伞中，突出一点红色，一朵紫红色的喇叭花儿，正以它无比娇嫩的姿态，甜甜的咧着大嘴微笑。
　　炮战还在进行，敌人的炮火不时落到这个阵地上，小小的喇叭花，从她们诞生的第一天起，便开始经受战斗的洗礼！我曾好奇地问他：＂阵地上种花不怕炮轰吗？＂他自信地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轰了我再种，花不是幸福和平的象征吗？＂有一次，一发炮弹飞来，落到阵地上爆炸，顿时土石飞扬，硝烟弥漫。糟了！几十瓶喇叭花有的被炸飞，有的被埋没，小赵一阵伤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充血的目光直盯敌阵，恨不得一阵猛打让敌人尝尝子弹的滋味。他默默无语，强压心头怒火，冒着危险找回炸飞的喇叭花，扒开泥土又重新栽培。不几天竟奇迹般地绽出一些嫩绿，继而青翠欲滴，生机盎然。也许是经过炮火洗礼的缘故吧，这些在罐头瓶里的喇叭花都顽强地活着，她看似柔弱，却蕴含着顽强的生命力，历经战火的洗礼，愈加的斑斓绚丽。有几处观察哨孔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常遭袭击，他就搬来喇叭花，挡住敌人的视线，观察敌情再也不用胆战心惊了。正如歌词所唱的那样：＂法卡山有一片太阳花，战士的热情催开它，催开它，阳光越烈它越开放，五彩斑斓似云霞呦…….＂难怪作家刘白羽曾在＂法卡山一日＂书中写道：＂法卡山有一种太阳花，它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炮火把它炸碎，它在炸碎的土地上迎风怒放，灿烂夺目。太阳花，不正象征我们法卡山前线的人吗……＂
　　啊！太阳花，战士热爱如花的祖国，舍生往死保卫她。小赵把花视为自己的生命，生死相依，情有独钟，不管是炮火连天，还是风雨交加，总是不离花左右，一有空照旧喇叭花等花草，脸上总是荡漾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
　　这里有座被炮弹削得光秃秃的假山，如今却繁华似锦，像壮丽的锦缎一般，景色迷人。战友们总愿意在这里留影，有位战友把照片寄给女友时，还在照片后面留下几行小字：＂当你看到我站在这风景如画的边防线上时，你会感到我们边防战士的生活就像这风景一样潇洒、迷人！＂此刻，我深刻领悟到了诗人郭小川一名名言：＂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战士们还每逢八一和十一，在坑道口旁举行花展、音乐晚会、拔河比赛、诗歌朗诵会、故事会等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呢！使战友们沉浸在对家乡、对祖国的热爱之中，纷纷向祖国表决心：只要法卡战士在，敌人休想度关山。
　　＂春来前线花偏好，血葬南国土亦香。＂后来，我才知道小赵在家是种花能手，收入很好。然而，他却放弃了当万元户的希望，毅然报名参军来到了边防前线。在一次反击战斗中，为了掩护排长，他英勇地牺牲了。他在生命弥留之际，只听见口里不停地喊女友的名字，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朵太阳花，掰也掰不开。大家深知那是他心中深沉的爱，于是，把他和花葬在了一起，全连鸣枪，跪倒在花坟前嚎啕大哭。在清理遗物时，我们发现了他写给女友的一封短信：＂等打完仗回来，我仍然种我的花，除了改良原有的品种外，设法逐年引进一些国外名贵花种，再在通往省城的繁华公路旁开一间花店，让过往的行人都能买到自己喜爱的花朵……＂就这样，他带着美好的追求和坚强的信念，去了，永远地去了。＂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精美＂这位＂护花神＂曾答应国庆节在哨所假山前，为战友们举办更加漂亮的战地花展，可如今......
　　血葬南国土亦香。瞧！高山下的花环数以万计，千里边防线的烈士墓碑，犹如骊山兵马军团，那一座不高过武则天墓前的无字碑？亲爱的战友，安息吧！恕我们无法将你陪，你暂且在这里悄悄地安睡。凯旋是为了更大的远征，因为顽敌未退，我们有更深的血泪。虏再强，不过是一片飞灰。有你，有我，还有正气万岁......
　　赵家昌，只不过是法卡山那片太阳花丛中的一朵，法卡山正是有像赵家昌这样千千万万的个边防战士，把追求美、爱美、创造美同爱祖国、爱人民的情操融汇为一体，才能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来保卫美，创造美。和平、幸福来之不易，他们正是用理想、青春和热血培育着一朵朵鲜花，它点缀着祖国盛世美好的大花园，辉映着各族人民飞花流蜜的幸福生活。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离开了那块用英雄鲜血染红的阵地，脱下了绿色军装，换上了工商服装，由戍边卫士变成了＂经济卫士＂。然而，战地＂护花神＂赵家昌的音容笑貌，尤其是他那热爱和平的心灵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激励着我＂退伍不退色＂，永葆革命青春，用实际行动践行＂甘愿吃亏，勇于奉献＂的法卡山精神，为火红的军旗增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