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之城（中）东方战场大反攻首场焦土巷战，一座古城灰飞烟灭

　　【云归腾冲 铁血传奇9】
　　城市巷战被称之为＂人体绞肉机＂。在仅1.2平方公里的腾冲城，远征军投入5个师、5万人的兵力，所进行的城市巷战有着怎样的惨烈？这场鲜为人知的城市巷战对二战东方战场的走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文真实地为你复盘全过程。
　　（五）被称之为＂人体绞肉机＂的城市巷战
　　中国远征军经过整整20天与日军的残酷的城垣争夺战，终于进入到腾冲城内，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更加残酷的城市巷战在等待着他们。
　　作为曾经的老兵，自己对二战中的城市巷战有过一些研究。所谓巷战是在街巷之间逐街、逐屋进行的争夺战，其显著特点是敌我短兵相接、轻重火力并用、面对面近距离对射、甚至贴身肉搏，双方伤亡巨大，因此被称之为＂人体绞肉机＂。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二战期间最惨烈的两次城市巷战都是在苏联与德国军队之间展开的。一次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历时近7个月，德军共死亡25万人，有21个德国师的番号被从序列表中消去；苏军死亡474871人，加上受伤和被俘合计1,129,619人，所有建筑化为灰烬。另一次是柏林巷战，短短8天，德军死于巷战23万人，苏军死于巷战10万人，平均每天双方战死人数达4万人之多。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在收复腾冲之前，中国最惨烈的巷战发生在淞沪战场，中国军队四个精锐师没能赶走五千日军。正如李宗仁将军所言：＂淞沪之战，简直是以我们的血肉之躯来填入敌人的火海。每小时的死伤辄以千计，牺牲的壮烈，在中华民族抵御外来的历史上，鲜有前例。＂
　　淞沪战场的城市巷战
　　1937年，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在轻型装甲战车配合下沿着街道进攻。
　　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侵略军在我国领土上攻城掠地，而我军能在巷战中坚守上十天以上的城市寥寥无几。
　　日军在上海街头进行城市巷战
　　1944年开始，东方战场的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盟军开始大反攻。而陆上大反攻是从滇缅战场开始的。因此，中国远征军与日军在腾冲的城市巷战，成为二战中东方战场大反攻中首例城市巷战
　　（六）每日推进数米的腾冲城市巷战
　　1944年8月20日，我远征军在付出重大伤亡占领腾冲城墙后，预2师率先西南城墙缺口进入腾冲市，与日军展开巷战，未料进城后的巷战更为惨烈。
　　战前的腾冲城
　　占领腾冲的日军大多来自日本的九州岛、福冈等地，矿工出身居多。两年来，他们在腾冲城里使出钻山打洞的绝活，修筑了无数明碉暗堡，在很多房屋墙根挖掘了暗道彼此沟通，设置了火力点，构成交叉火网。我攻击部队沿街巷推进，处处遭敌狙杀。不得已放弃通道，转入残破的民居，与日军隔墙对峙，伺机以美式火箭筒、手榴弹等破墙推进，每日战斗进程仅以米计。
　　腾冲城市巷战实况
　　8月23日，第20集团军司令部接到前线战报：3天时间里，远征军官兵在腾冲城西仅仅推进了15米，城东只推进了10米。
　　远征军《第20集团军腾冲会战经过概要》曾有以下描述：＂……我预2师、198师、36师、116师各部主力奋勇直前，由南面城墙下城突入市区，激烈巷战于焉展开。唯城内人烟稠密，房屋连椽，大都坚实难破，且顽敌家家设防，街巷堡垒星罗棋布，尺寸必争，处处激战。我敌肉搏，山川震眩，声折江河，势如雷电，尸填街巷，血满城沿……＂
　　沿着南门街西侧临街店铺搜索前进中的远征军攻击小队。
　　预2师第4团特务排长王希孔留下如此回忆：＂攻到女子学校北侧，挖过墙洞钻过去三个人，正在敌人碉堡边。五六个鬼子一拥而出，刺死我二人、伤一人；我刺死敌一人。像这样墙内墙外拼刺刀，日夜都有，因隔墙不易观察对方情况，处处遭遇肉搏。上高处，敌有房顶或楼上的机枪扫射；在低处，又有墙脚地堡的机枪突袭。每通过一家房院，都要过细搜索，注意隐蔽，稍微大意就会被敌人的刺刀穿身。我第2班士兵挖开一个墙洞，未等我方射击，敌人就先投过一个手榴弹，炸伤我二人。我感到，这房前屋后的巷道战，比野外山地战还困难。＂
　　美军弗兰克·D·曼沃伦中士在中国人的机枪掩体中拍摄战斗中的腾冲街道。
　　由于攻击部队伤亡严重，进展太慢，8月25日，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电令此前在龙川江之线担任警戒的第130师，加入攻城作战。此后，第54军与第53军以南门至北门中轴线为界，在西城、东城展开竞赛式巷战。霍揆彰于当日发出严电，云：＂……目下困据城内之敌，能作战者不过三百余人，我围攻部队之兵力与火力依最低限度计算，亦在十余倍以上。纵令残敌如何顽强，工事如何坚固，安有不能一举歼灭之理？而时日稽延、大功未成者，全在我各级指挥官无必胜之信念与必死之决心耳。言念及此，能无惭悚？＂
　　巷战中的远征军士兵在进攻
　　在如此刺激自尊心的电报面前，指挥官们只能沉默无言、咬牙发愤，继续严督部队攻击。在日军的拼命抵抗下，城内巷战无与伦比的惨烈，双方互不相让，向前进的步伐只能按照一寸一寸来计算。在腾冲城内一个叫做小龙井的地方，日军轻、重机枪组成的火力网，竟使将近一个连的中国士兵牺牲在此，后来动用了重炮才将这个据点拔掉。
　　8月1日，在腾冲城外东北角的拐角楼，我军士兵用美武＂巴祖卡＂火箭筒对据守村落内的日军进行攻击。
　　远征军加强攻势后，占领了全城的三分之一。关于此刻敌我攻防态势，战地记者潘世征描述到：＂数天来的战斗，我军攻克全城三分之一，与我军对峙的是城内敌人第二线的坚固堡垒工事所在地。文星楼的基座全部以石块造成，炸弹把它的顶炸空，可是四围屹立，依然是一座堡垒。秀峰山是城内的一个高地，周围长半里余，南部是房屋，东部是文庙内的学校，以及建筑坚固的文庙大殿，敌人居高临下，不易接近。武侯祠是西门内的一个敌堡垒，与文星楼、秀峰山成为一个三角形的弦线，紧紧拉住。我军的攻击真不是易事了。＂再不易也得把这三个要地拿下。
　　战前的腾冲文星楼
　　不复存在的腾冲文星楼
　　攻击武侯祠的是54军的预2师。当年诸葛武侯南征时把汉族先进文化和农业技术传播到这一蛮荒之地，深受当地人的崇拜与敬爱，所以400余年间，腾冲武侯祠香火不绝。日军在这里修筑了坚固的工事，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预2师第5团与日军反复争夺，彻夜激战，多次肉搏，因伤亡过大，师长顾葆裕令第6团接替第5团继续攻击，5天内得而复失6次，终于在8月28日拿下武侯祠。当日我军官兵伤亡300余人，昔日诸葛武侯神栖之地成为一片废墟。
　　不复存在的武侯祠
　　攻打文庙和秀峰山的是53军的116师。116师从城东进入，打到文昌宫以北时，在一座倒扣的大钟前再也无法前进。这口大钟是当年石城筑成后（1450年）所铸，高1.9米，口径1.4米，钟身厚达2厘米，本是悬挂于文庙秀峰山钟鼓楼，晨钟暮鼓声传十数里，伴随着腾冲人度过了近500个春秋。当进攻官兵冲到这口倒扣的大钟跟前时，一挺机枪枪口从大钟腰身部位的孔洞里探了出来，向进攻士兵猛烈扫射。远征军士兵以重机枪、手榴弹集中瞄准大钟，但一顿狂轰滥炸后，却不见大钟被炸开。后来，一名士兵拿来一根大木棒，对着大钟使劲地敲。很快，大钟里的枪声停止了，几十名士兵冲上去掀翻大钟，才发现里面的日本兵被震得耳鼻流血而毙命。攻打文庙和秀峰山的战斗一直持续到9月3日才结束，当日我军官兵伤亡200余人。战后，文庙的大成殿竟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保存下来的文庙大成殿
　　攻打文星楼的是198师。文星楼地处腾冲城的中心位置，是这座边陲城市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和文治象征。198师是20集团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师，自8月20日从南门进入腾冲城后，与日军逐房逐墙、逐个地堡的争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直到9月6日才占领文星楼。而此时的文星楼已经只剩下断垣残壁，雕栏玉砌已经不复存在。据116师师部搜索连蔡斌回忆：＂文星楼是日军在腾冲城内的支撑点，周围尽是碉堡和暗壕，到处是枪声，到处是敌我双方的尸体，三五个躺在一起的也不少，满街全是正在着火冒烟的残梁断柱。我在上海、武汉都跟日本鬼子干过，但都没有像腾冲这样惨烈。＂攻下文星楼后，日军在城内的第二道防线彻底瓦解。
　　战后的腾冲城南门龙云塑像
　　战前的腾冲南门龙云雕像
　　第198师在攻占文星楼后，率先扫清西城残敌抵达北城墙下，又奉命折向东部，遂协同推进较缓的第53军在南北中轴线以东地区作战，合力围歼最后的日军。城内之敌已被压缩在东门大街以东及北门大街以东的区域内。5日至7日3天时间，我军伤亡l252名，其中军官104名。
　　战后的东门大街
　　9月9日，蒋介石下令必须在9月18日国耻日之前收复腾冲的死命令。也就是在这一天，预备第2师第6团在城北财神庙的一处民居内，俘虏了腾冲日军行政班本部长田岛寿嗣的老婆蔡兰惠，及田岛的台湾籍翻译官白炳璜。被俘后的蔡兰惠和白炳璜表示要立功赎罪，供述次日上午将有日军飞机前来空投助战（关于蔡兰惠的故事，在《抗日县长张问德传奇》一文中有详细描述）。10日，日军13架飞机果然飞临腾冲上空，事先预伏的美军战机向日军飞机猛烈攻击，将4架日机击落，我军大获全胜。
　　（七）被武士道精神洗脑的日军官兵
　　有许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5万远征军在人数、火力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对3000日军打得那么费劲？除了战场环境不利于大规模兵力展开外，日军深受武士道精神洗脑是一个重要原因。绝大多数日军都抱定了为天皇玉碎的信念。他们认为：＂视死如归才是美德＂、＂死亡本就是精神的胜利＂。所以很多人日本人都宁愿战死，绝不投降。再加上其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善于人自为战，在城市巷战中得到极限发挥。
　　8月13日，日军守备队藏康美大佐及手下共32名官兵被炸身亡后，日军士气竟没受到丝毫影响，在新指挥官太田大尉率领下，当日夜就向我远征军阵地发起夜袭和反攻。
　　被美军飞机炸塌的腾冲东城门----日军守备队藏康美大佐及手下共32名官兵全部被炸死在此
　　8月17日，太田大尉给上级发报称：＂全员斗志昂扬，请军部和师团放心，不要为救援我们守备队而进行无谓的战斗。＂太田这封电报被日军高层认为＂其高洁、悲壮是无法形容的＂。
　　太田大尉率领日军顶住了远征军潮水般的进攻。于8月20日再次向师团长报告战况，并请求补给弹药：＂官兵经过两个多月的战斗，今仍遵照部队长之遗训，继续奋战中，悉请放心。只是渴望有手榴弹，若有可能，烦请强行补给为祷。＂
　　据日军战史记载，此时日军的作战兵力仅有640名。无奈之下，太田大尉给师团发报：＂全城已被围死，无法再忍受士兵一个个被杀掉，请允许我们突围，开展游击战。＂
　　但是师团回电态度强硬，要求死守到10月，等待援兵的到来。吉野孝公回忆到：＂勇士们每天都在恶战中期盼着援军的到来。幻觉中某个山头出现了太阳旗……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有见到援军的身影，勇士们的梦幻破灭了。＂
　　用火焰喷射器攻城的远征军士兵
　　8月25日，日军不顾盟军握有绝对制空权的优势，冒险对腾冲守军进行强行补给。太田大尉致电师团：＂见到久违的漆有日本国徽的战机出现在我等头上，全体含泪感激欢呼。接受手榴弹的补给，当编组敢死队时，官兵踊跃参加。＂这是日军在腾冲被围期间得到的唯一一次补给。
　　日军这次空投成功，使美军方面很没面子。卫立煌当即约见美军顾问团团长多恩准将：让日本人得到这批弹药，就是让中国士兵多流血。多恩表示歉意，说是美军的疏忽，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等事情。
　　9月1日，太田大尉通知各部准备处理重要文件和主要兵器，尽量做到在最后时刻文书、武器均能无一遗漏地进行销毁。此刻，军旗仍保存完好。
　　据守东门的吉野孝公回忆：＂连日不停的雨水与尸体里流出的血和油污搅和在了一起，一直到膝盖。雨水天，敌人也很少发动进攻，阵地上一片寂静。东门残骸，无情的雨水无声地下着。联队长及30余名官兵的尸体就躺在那儿……＂连联队长的尸体都没有处理，更不用说其他士兵了。
　　直到9月7日，日军仍然在顽强死守，虽一墙一屋，亦必须坚持到最后，绝不随便放弃。
　　吉野孝公记述到：＂两军在城内展开了殊死反复的争夺战，官兵们不分白天黑夜，一次又一次地反击不断逼近的敌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竭尽全力英勇奋战。城里送来了连想都没敢想的食物，每个人一个饭团和一袋干面包，听说是由慰安妇冒死做成送来的饭团，拿在手里，只觉眼中发湿，感激之情油然涌上心头……＂但仅仅4天后，当他们预感到快要灭亡时，竟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慰安妇杀死在战壕里。
　　＂9月10日，敌人实施最后总攻，猛烈向我袭来。剩下的守备队总兵力只有350余名。壮烈得连鬼神都会落泪的腾冲守备战就要结束了。＂
　　9月11日上午10时，太田给师团发出电报：＂军旗于9月11日9时含泪烧毁。官兵已恪尽职责；奋战到底。谨祝圣寿无疆，兵团武运长久。＂
　　焚烧军旗，是日军预感到有全军覆灭的危险而必须做的一项动作。此时的太田已经完全绝望。
　　远征军国军扯下日军守备队＂膏药旗＂。
　　9月12日，太田烧毁了密码本，破坏了无线电机，召集所剩官兵，发布最后一道命令：＂腾越守备队全体官兵浴血奋战死守到现在，已圆满完成任务。剩下各位马上向城外突围，冲进敌阵，杀出一条血路，潜往芒市师团司令部，报告腾冲部队最后情况，以后一切责任由太田大尉担当。＂
　　9月13日，日军战史对当天的记载仅一句：＂在已故藏重大佐阵亡一个月的忌日，太田大尉率领残余兵力突入敌阵中，全体玉碎。＂
　　日军在腾冲战役中这种不惜生命，顽强战至一兵一卒的武士道精神，在接下来其他战场的战斗中给盟军大反攻造成了大量伤亡。在这之后美军与日军的马尼拉城市巷战，整整持续了1个月时间，16000名日军全部战死，美军战死战伤6575人，而超过10万菲律宾平民死于马尼拉的城市巷战。在1945年硫磺岛战役中，2万多名日军守军全体＂玉碎＂，美军伤亡共计28686人，美日双方伤亡比为1.23:1，美军高于日军。当美军准备进攻日本本土时，日本政府扬言全体国民与美军一起＂玉碎＂。美国人不得不用原子弹来彻底摧毁日本人的抵抗意志。
　　（八）倒在腾冲胜利前夜的远征军将军
　　二战名将巴顿将军有一句名言：军人最好的归宿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粒子弹击中。
　　预2师第5团团长李颐将军正好应合了这句名言。他在太田大尉＂玉碎＂那一天，也是腾冲围城之战胜利的头一天，被日军一粒罪恶的子弹击中，英勇殉国，牺牲后被民国政府追授为少将。
　　腾冲国殇墓园中的远征军第20集团军抗日阵亡将士墓，中间的名字就是少将李颐
　　李颐团长是湖南醴陵人，黄埔6期毕业生，年轻有为，文武兼备，曾任第11集团军司令部上校高参。任团长后每次总是亲临一线指挥。他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时曾说：＂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我们是军人，为了国家民族生存，要死得像个军人的样子。＂
　　李颐团长黄埔军校毕业照
　　9月13日那一天，李团长所在的团在李家巷附近与日军血战2天，反复冲锋，因久攻不下，李团长亲临一线指挥，在爬上竹梯观察敌情时，被日军狙击手击中，子弹从右眼射入，由头后贯通而亡，时年仅30岁出头。李团长牺牲后，预2师副师长彭劢接替指挥，将守敌全歼。
　　冲入腾冲街道的中国士兵
　　李团长牺牲时结婚还不到一年，由于战事动荡，他们还没有孩子。此时新婚妻子尚在江东漕涧，当部队把她从江东接到腾冲和顺时，她实在不愿相信丈夫已经离她而去，万分悲伤，边哭边喊：＂还我的人来！还我的人来！＂所有去安慰的人都忍不住伤心落泪。
　　李团长的灵柩停放在和顺镇中天寺观音殿，棺材是最好的杉木做的，每天悼唁的人络绎不绝。出殡那天，隆重而悲壮，全县军民代表从中天寺绕镇一周，送灵柩到小团坡安葬。
　　李团长的灵柩停放在和顺镇中天寺观音殿。图为灵堂一角。
　　民国元老李根源先生赋诗曰：＂杀声震地城东门，李颐将军歼寇凶。一战功成死何恨，英灵常慰护腾冲。＂
　　腾冲铁血老兵公益团队胡家兴秘书长带着我们到李家巷寻找当年李团长牺牲的地方。 如今的李家巷早已重建，除了一间主人刻意保留下的布满弹痕的老屋以外，再也找不到当年那场血战的痕迹。
　　腾冲东门外李家巷
　　但家兴秘书长给我们讲了李团长身后的一个故事，让我们听得泪流满面：
　　李颐团长阵亡后的第13年，即1957年，其二弟李新元家最小的孩子李人伟出生。母亲对李新元说，大哥是为国家牺牲的，不能让他没有香火祭拜，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大哥名下吧。李新元感佩大哥的英勇，答应了母亲。但天有不测风云，李新元在李人伟三个月大时就去世了。
　　当李人伟长大一些后，李团长的母亲一遍一遍地翻开当年儿子留下的那本黄埔军校同学录给李人伟看，指着那张上面的照片告诉他，这是他的父亲，父亲是为了打日本人牺牲的，是保卫国家的英雄。但没过多久，运动来了，父亲李颐留下的同学录就被抄家抄走了。接着家里的房子被推倒了。年少的李人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奶奶说父亲是为国家牺牲的，那国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李人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父亲还活着，国家也会这样对他吗？那些年正在成长的李人伟因为出身问题，书也没得读，工作也找不到，走到哪里都遭人的白眼。直到1983年，父亲的平反文件下来了，他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但这一年他已经26岁了，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最好年龄。他从平反文件上知道了父亲埋葬在云南一个叫腾冲的地方，想去父亲坟上嗑个头，续上一把香火，但家里实在太穷，他也不知道怎样去腾冲，去腾冲了该去找谁，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李颐团长的儿子李人伟给父亲带来了家乡的东西
　　直到2019年，关爱抗战老兵公益基金的志愿者们联系到了他，并邀请他到腾冲来祭拜自己的父亲。在志愿者们的精心安排下，他终于到了腾冲。出发前，他到醴陵县城里买了当地的艾草粑粑、醴陵酱鸭、烤鸡、蒸米糕、花生、香烛、纸钱……所有能从家乡带的东西，他恨不得都带上。他不知道父亲有多少年没有尝过家乡的味道了，也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记得家乡的样子，他只是想把整个家乡都带到父亲的坟前……
　　李人伟在当年父亲牺牲的地方寻找父亲的存在
　　2019年的春天，在李颐团长牺牲74年后，他62岁的儿子终于从千里迢迢的家乡赶来，续上了香火……
　　李人伟在父亲的墓前长跪不起……
　　临走时，李人伟带走了父亲墓碑后的一捧泥土。他说带一捧泥土回家，就是把父亲带回了家。
　　站在将军的墓碑前，我在想：如果李颐将军不被那一粒子弹击中，很难想他后来的命运将会怎样？李团长牺牲后接替他指挥的彭劢副师长后来陷入内战，1952年8月3日因＂特务罪＂被长沙市公安局枪决。1992年8月3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予以平反。
　　历史就是这样扑朔迷离。再一次想起巴顿将军那句名言：军人最好的归宿是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粒子弹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