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博大道高架下,火车辟开车流和行人,从道路中央横穿而过。 不远处的建材市场门口,一条废弃的铁轨,居然就封嵌在人行道红砖里。 生活在武汉,你肯定还见过这样的场景: 铁路神奇的从社区中间穿过; 公园、长江边突然出现一段铁轨; 走在马路上头顶突然传来汽笛声,抬头一看,居然有火车驶过。 不夸张地说,武汉是一座建在铁轨上的城市。 摊开地图,纵横交错的铁路,覆盖了整个武汉版图。六百多次列车,花火般放射,直达全国 (除台湾省外) 所有的省会城市。 铁轨与城市街道的奇妙组合,构成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景观。 走,一起去看看,顺便聊聊武汉和铁轨的爱恨情仇。 靠近二桥的武昌江滩上,散落着一堆奇特的水泥墩子,隔远看,像废弃城堡的遗迹。 几条带水泥枕木的破旧铁轨躺在江堤,其中一条伸向水面,雨季江水没过铁轨,让人联想到《千与千寻》里的海上列车。 很多人没想到,这里曾经真的是火车过海(不,是过江)的地方。不是直接开过去,而是火车"坐船"过江。 ???你没听错, 火车,坐船,过江。 1936年粤汉铁路通车,从北京到武汉、从武汉到广州,横跨中国南北的两段铁路都修好了,然而中间被长江阻隔,无法连上。 那时候,南下的火车在粤汉码头,现场拆成一节节运上船,乘客带着行李下车坐上摆渡船,车和人各自去江对面。然后车厢重新组装,乘客上车,继续出发。 如此复杂又原始的换乘方式,直到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建成,南北铁路真正连通才宣告结束。 长江边的这段铁路,就是当年火车"上船"的地方。水泥墩子是当时的轮渡铁路基桩,考虑到长江水位变化,总共做了好几组不同高度的。 现在你知道了,毛主席诗里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循着轮渡铁路基桩的方位,往江滩陆地方向走,货真价实的老粤汉铁路铁轨,就铺设在公园草丛里。 长江大桥通车后,轮渡渐渐弃用,这截铁轨也陷入沉睡。 粤汉铁路遗迹依旧完整保留着从前的模样,除了枕木有些腐朽,铁轨完好如初。长长轨道被苍翠草木荫蔽,透过的光线毛茸茸的,仿佛身处童话故事里的小村庄。 像这样的铁路主题公园,武汉的长江南岸还有很多。 沿着老武九铁路北环线旧址修建的武昌生态文化长廊上,曾经的铁轨成了路沿石,枕木变身公共座椅。 青山戴家湖公园里有一辆武钢赠送的绿皮火车。这可不是仿古款,而是真的老东西。车厢开放,瓜子饮料摆上,随手一拍就是年代大片。 日剧里常出现的"火车过路"场景,在武汉市区也能看到。 白沙洲二环高架下,火车从相国寺路的小卖部门口,拉着从武昌火车站下下来的火运头,送往武昌武客机折返段维修。 火车每天往返两次:上午9点-12点一个往返,下午2点到5点一个往返。掐准时间逮火车。 运气好的话,下午三点半开始,能看到一辆接一辆的检修火车,采蜜一般来回。 文章开头提到国博大道高架下的火车,是汉阳专运线,往来于汉阳火车站和沌口的钢材厂、造纸厂、汽车厂……将Made in Wuhan的产品,运往全国各地。 从前武汉的过路铁路特别多,人们挨着铁路开饭,火车来了撤桌子,车子走了再把桌子重新摆上。像这样的有趣场面,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武汉的工厂,喜欢靠着火车货运站,规模大一点的工厂,甚至会专门引条铁轨,用于厂内货运。堤角肉联厂如是,汉阳铁厂也是如此。 肉联厂铁路内景。 汉阳铁厂内的铁轨。在新中国成立前,汉阳铁厂是全国铁轨的唯一生产商。 肉联厂和汉阳铁厂遗址,没被锁起来之前,一度是武汉究极版的隐藏打卡点。庞大古老的厂房和工业遗留,有种震撼人心的壮美感。 小时候,住在大东门的朋友,总被爷爷带着沿火车铁轨散步。长大之后,裸露在城市中心,可供人行走穿越的铁轨,越难越找到。 穿过丹水池站下的涵洞,从矿场路,进到画风古早的石油小区,面前就是一条长满小草的铁路。 这条铁路连接着江岸货运站和石化公司内部的罐装区,不知铁轨是否还通行,去踩铁轨的话,一定要小心。 围墙内的丹水池站,隔几分钟就有一辆货车,车站上方是汉宜高速铁路高架,"和谐号CRH"和下方的"和谐HX"交错而过。 铁路和武汉生活密不可分,一百多年来,一直嵌入城市脉络里。 很多人以为武汉只有武汉站、汉口站、武昌站三个站,其实火车站遍布武汉各地。 去年4月城市复苏,铁路局公布的武汉复工车站名单上,有17个站名。乌龙泉南站、土地堂东站、山坡东站……附近居民只需花几块钱,就能从城郊,直接坐到武汉市内。 五月,全新的武汉东站也将开通。再过几年,位于汉阳的武汉西站也要和我们见面了。 从京汉铁路通车开始,火车将财富、机会和便利运到武汉,这座城市有了"东方芝加哥"的美名,九省通衢的地位,也就从那时开始奠定了。 但对毗邻铁路而居的人来说,火车带来的是噪音和拥堵的烦恼。 老式火车汽笛声霸道,短促有力,附赠奇妙震感,即便关上窗子捂住耳朵,火车依旧像骨传耳机一样,将动静从脚底板传导至你的心脏瓣膜和天灵盖。 铁路原本都建在城市边缘,但随着市区扩大,曾经远离城区的铁轨,现在就像条过于勒紧的腰带,束缚住城市的成长。 南湖居民肯定记得上下班时间堵在涵洞前的崩溃时刻。 牢牢嵌在土地上的铁轨,阻断了马路之间的融会贯通,很多大道一碰上铁轨,就变成断头路。从地图上看,南湖边缘许许多多断头路,汉口百步亭亦是如此。 京汉大道上的武汉轨道交通1号线。 解决办法就是拆和移。 1990年代京汉铁路还在,老武汉人有"铁路内"和"铁路外"的说法,只有"铁路内"才算"城里"。1997年,划分"老武汉"边界的京汉铁路拆除后,原址上建了现在的地铁1号线。 3月29号,刷到一条"江岸火车站正式关停"的新闻。查了查,它竟然是武汉第一座火车站。 江岸站的位置动过好几次,这次的拆除关停,是为了给即将亮相的汉口滨江国际商务区让道。 汉口滨江国际商务区,在长江二桥和二七长江大桥之间,未来将建成至少16栋200米以上的高楼,可以理解为"汉版陆家嘴"。 已停用的大智门火车站 /// 武汉的城市发展史,就是铁路更新变换的历史。 于是,那些曾经为城市扩张让路的铁路遗迹,现在变成了城市里的奇妙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