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波小海鲜,让人从冬天期待到春天。 图/网络 -风物君语- 阿拉宁波菜,米道交关赞! 宁波下饭(宁波话版).mp3 00:0002:36 在宁波话里,菜肴往往被称作"下饭"。 老底子 宁波人 请客,上来多会招呼一声 "下饭嗯搞,饭切饱!" ,意思大抵是"菜没多少,饭请吃饱"——这当然属于自谦的客套话,但 甬帮菜 的确 鲜咸 开胃,无论是来自 东海 深处的鲜灵美味,还是江南烟雨中的 咸齑(jī)新笋 ,都让人见之食指大动,连下三大碗饭, "鲜到掉眉毛"! ▲ "鲜到掉眉毛"的雪菜黄鱼汤面。 图/网络 而一年四季里,住在 江南鱼米之乡 ,又正对着 舟山渔场 的宁波人,先天就占据了地利之便,依据时令物候,把菜谱嵌到了二十四节气表中,翻一页有一页的吃食;又极善于食材间的搭配,用 咸齑 吊出 黄鱼 的鲜美,以 猪油 勾起 汤圆 的甜蜜,可谓匠心独具。 ▲ 宁波汤圆,里面晶莹涌动的就是猪油。 图/网络 当 春天 到来,食材们也忍不住"蹦跶上桌"——新风晾晒的 鱼鲞 和 腊肠 、冬天里腌制的 雪里蕻 、春天的"急先锋" 荠菜 、清晨捞上来的 小海鲜 …… 阿拉宁波小海鲜 米道交关赞 早在 7000多年前 ,"老宁波们"——当然,当时还叫 河姆渡人 ,就受到了海洋的诱惑,将手探向了丰饶的东海。 ▲ 宁波象山县石浦渔港古城,依山傍水,面朝大海,自古就以捕鱼为业。 图/VCG 在 河姆渡文化遗址 中,出土的不乏精良的 渔猎工具 和大量的 鱼骨、贝壳 ,足见"宁波人"吃海鲜的历史之久;而到今天, "小海鲜" 则成为了 甬帮菜 中的"头牌",无论是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还是阖家团圆的年夜饭中, 数不尽的小海鲜,都堆叠着他们传承的海洋记忆。 ▲ "大海鲜饱眼福,多吃腻口;小海鲜饱口福,久食不厌。"——纪录片《小海鲜》 图/网络 小海鲜里最下饭的,首推肥美鲜嫩的 泥螺 。宁波黄泥螺的生长,分为 三月、五月与八月 三季,当季之时在滩涂上捡够满满一筐,回家洗净脱水,再先后由 淡盐水 和 黄酒 浸泡,腌制成 "醉泥螺" ,就能放上几个月而不坏。因此, 宁波人一年四季几乎都能吃上这道"下饭菜"。 ▲ 对于老饕来说,泥螺堪称佐酒的无上妙品。 图/网络 南方的夏天潮湿溽热,胃口不开,嘬一口软嫩的 泥螺 ,肥美的螺肉就如同流体一般,滋溜一声滑到嘴里,带着极致的鲜美充盈在口腔和鼻腔之中,这时候扒一筷子米饭入口,瞬间就来了食欲;到聚会的餐桌上,觥筹交错,一道作为冷盘的泥螺率先端上桌,用以下酒也堪称绝品,平日的忙碌疲惫,都在 "老酒咪咪,海鲜嘬嘬" 的惬意里释然。 ▲ 淡菜不淡,反而鲜味浓郁。 图/网络 到七八月份,号称"东海夫人"的 淡菜 ,也陆续出现在宁波人的餐桌上。淡菜个大,颇有点雍容气度,味道醇厚香浓,如果去壳晒制成干,就成了唐代的皇室贡品 "宁波贡干" ,鲜味被日光"浓缩"之后,无论是炒菜、放汤还是熬粥,都能够迅速制霸全场。 ▲ 制成干的象山壳菜(即淡菜)。 图/《舌尖上的中国2》 到农历十二月, 雌蟹 的红膏达到了顶峰,在宁波人年夜饭里,"门面"当属一味 红膏呛蟹 。中国人素来偏爱河蟹,作为海洋出品的 梭子蟹 ,在别处往往遭受冷遇,然而却是老宁波们的心头好,当天赶个清早,从市场里提一袋刚出海的梭子蟹,拎回家放盐水里先泡上两天,这招来自东海渔民的 "呛蟹" ,隔着表壳,直将咸味逼入蟹身之中。 ▲ 红膏呛蟹。 图/汇图网 待到整蟹腌渍入味,浑身上下充盈着水分和鲜味,用刀把一只蟹分作十份,每一块上都带着红亮细腻的蟹膏。再浇上隔壁 绍兴的黄酒 ,在酒香的激发下,蟹肉白嫩细滑,嘬入嘴中如"面朝大海",鲜味满口满鼻;红膏则丰盈润泽,入口即化,堪称"活色生香"。 红膏呛蟹最是"下饭",犹在宁波人的年夜饭中必不可少, 人多的时候甚至用盆装,供一大家子分食,最是团圆味道。 冬笋、"三臭"和咸齑 才是宁波人的陆地神"鲜" 对于宁波人来说,富有生机的时蔬和岁月酿造的腌菜,是他们迎接春天的方式。 宁波人 过年过节爱吃 炸春卷 ,春卷里只放三样—— 荠菜、笋丝 和 香干 ,俨然是一派春回大地的气象。桌上多大鱼大肉, 荠菜 最清口,味有回甘; 笋 极鲜美,且暗合时令, 从冬至到立春,从冬笋到春笋,从放汤到油焖 ,吃货们大抵就是这么计时的; 香干 则平衡了两者的风味,口感比之肉丝犹胜。 ▲ 吃完这顿春卷,春天就渐入佳境。 图/图虫·创意 然而不管冬笋和荠菜再鲜,也抵不过 腌菜 由岁月打磨出来的风采。 在宁波,有种腌菜方法叫"臭"。 老宁波人的家里,过去在屋檐下、角落里、过道旁,往往都藏着一个"祖传"的 臭卤坛子 ,当地人称之 "臭卤甏(bèng)" 。要开始制卤时,先向左邻右舍讨一小碗 "陈年臭卤" ,作为引子,再把咬不动的 笋根、冬瓜、苋菜梗、茭白 乃至 豆腐千张 ,一股脑地扔进去,任凭它随时间发酵,臭气熏天,臭惊四邻。 ▲ 宁绍名菜"蒸双臭",外面绿得发酸的就是臭苋菜梗,里边一般放些臭豆腐。 图/汇图网 然而正像《易经》里的"否极泰来", 臭到了极致,反而成就了鲜 。听说 周作人 在北京的时候,曾收到一罐宁、绍一带寄来的 臭苋菜梗 ,深情地称其 "有一种旧雨之感" ,空心的杆子里有着果冻似的胶体,滋溜一吸,满嘴都是咸、香、鲜味, 汪曾祺 更是称之为佐粥的无上妙品。 ▲ 上图:雪菜竹笋小豌豆蛋汤。下图:用猪肉、竹笋、豆腐干、雪里蕻制成的青团馅料。 图/图虫·创意 而所有腌菜里,用 雪里蕻 腌制的 咸齑 最是宁波人的乡情,大概可以与 黄鱼 并列,堪称 宁波版的"莼鲈之思" 。秋冬之交,宁波人就会准备几口大石缸,把收割下来的雪里蕻削去菜根,平铺其中。雪菜以东乡 邱隘 的和西乡 樟村"贝母地" 的为佳,处理好原料,怎么在缸里叠放可是门大学问—— 缸底铺盐,再把雪菜根向外、叶向里地层层码上,并逐层撒盐,为的是让其排列紧密,减少残留空气;更狠的是,装完满满一缸后,就得 光着脚 站上去把雪菜踩瘪踩烂,从四周到中央跳一支舞,最后压上几块石头封顶。如此,一月之后可成大名鼎鼎的 宁波咸齑 ,连腌完剩下的卤汁,都是宁波人家灶间的必备的 "液体味精" 。 ▲ 咸齑大汤黄鱼。 图/图虫·创意 "三天勿吃咸齑汤,脚骨有点酸汪汪" ,对宁波人来说,咸齑本身就是下饭神器,口感香脆,味道又酸得通透、敞亮,还带些腌渍而来的咸鲜风味;如果用来炒菜,一盘 咸齑笋丝 ,足以惊艳四座;用来吊汤,最经典的 咸齑大汤黄鱼 ,海陆双鲜,独步天下,这道绝味被宁波人带到上海后,备受追捧,金宇澄的 《繁花》 里说夜上海 "风里一丝丝苏州河潮气,咸菜大汤黄鱼味道"。 这是上海腔调,同样也是老宁波的味道。 甜甜黏黏咸咸 "小宁波"赋予"大上海"的糯米基因 宁波人和上海人的关系尤为密切而微妙,绝不是一碗咸菜大汤黄鱼那么简单。 从1852年到1948年,宁波人用占当时上海 1/5 的人口,创造了上海的 1/3 财富,宁波商人的崛起,也影响了上海人的饮食方式。 每年过元宵节,上海人脑子里想到的首先就是 宁波汤团 ——外皮得是 水磨粉 做的,裹汤团前一定用布袋沥干水分;制馅须是 猪板油 ,即内脏外呈网状的那层脂肪;和入新磨的 黑芝麻粉 ,再加进大量白糖,混合搅匀,唤作 "黑洋酥" 。 ▲猪油与黑芝麻,搅拌出缠绵悱恻的流沙口感。 图/图虫·创意 煮宁波汤团同样要精细,待汤团煮至浮起水面,还须加少量冷水,让内馅煮熟,水再沸后方可出锅。这样的汤团, 汤清、色白、浑圆光泽 ,口感上油而不腻, 香甜滑糯 俱全,煞是好吃。如果煮过头了,汤团皮薄,就有 "露馅儿" 的烦恼。据说当年美国人在上海时候,遇见精细的宁波汤团,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之间,竟传成了 "这东西真比原子弹还精巧!" ▲ 比"原子弹"还精巧的宁波汤圆。 图/VCG 而上海人吃年糕,大多偏爱宁波的 "水磨年糕" ,糕粉用宁波特产的上白 "晚稻米" 加水磨制而成,绵软又不黏牙。在过去,每年收完最后一茬晚稻,进入农闲时, "搡"年糕 就成了宁波人手底下最热闹的一桩大事,得一家人忙碌几天功夫,徒手捣搡,才出得来这细腻又富有韧劲的"水磨年糕"。 ▲ 堆叠成积木状的年糕。 图/VCG 而且宁波人吃年糕不顾什么"南甜北咸"的说法,五花八门,且多偏咸口。 最地道的 荠菜笋丝炒年糕 ,号称"灶君菩萨伸手捞",还好是素食,放不得荤腥;百搭的 咸齑 ,也可以用来与年糕炖成 "咸齑冬笋年糕汤" ,滋味不逊 "腌笃鲜" ;还有道 梭子蟹炒年糕 ,一个极鲜香,一个极素寡,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不似人间滋味了。 ▲ 梭子蟹烧年糕。 图/图虫·创意 年糕不易入味,但口感软糯最是迷人。因此 在一盘宁波人的年糕前,不管是笋丝、咸齑还是梭子蟹,只管去负责"鲜绝天下",而水磨年糕只是从一而终地缠绵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