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多安娜的"穿裙礼"【散文】女儿的"穿裙礼"原创 作者:和绍全 那一年,大年初一,在我的老家为女儿埃多安娜举办"穿裙礼"仪式,到今天时间己经过去25年了,女儿已经做了母亲,她的大儿子都快到办"穿裤子"仪式的年龄了,但我还是会常常想起女儿举行"穿裙子"仪式时的情景,这不仅因为想起女儿一步步走过的路,也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和那个年代我们的村庄。 埃多安娜2岁时在宁蒗县县城 女儿出生在小凉山的宁蒗彝族自治县,那时,我爱人 在宁蒗县商业局服务公司当会计,岳母一直在爱人处照顾她,我探亲回家没几天,女儿出生了。记得那天凌晨5点,爱人有临产证状,我和岳母扶着她,在淡淡的月光下,沿着一条坑坑凹凹的田边小路,走到县医院,生产时岳母把我叫进产房,医院也没啥严格的规定,岳母说孩子的父亲在旁边才会顺产,我羞涩的站在爱人产床边,一支手摸着她的头。产后,医生把母女安排在一间大房间,里面有三位产妇,一张床紧靠着一面墙,围成一个半圆型,中间用紫禾烧有一堆火,那是冬天,小凉山寒风刺骨,火烟熏得一个个产妇睁不开眼,那年代贫穷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医院妇产科。 埃多安娜两岁半时在中缅边境腾冲与父母在一起。 第二次回家时,女儿快周岁了,第一眼见我就叫叔叔,那年代夫妻分居的军人家庭都是这样,一年一见,一见一变。 我在南京陆军指挥学院学习那段时间,我的爷爷病危,爱人知道我与爷爷感情很深,又无法回来探望,未告知我便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翻山越岭,步行两天去看望爷爷,那天深夜才到家里,这是母女俩第一次回家,爷爷弥留之际,抱上了重孙,女儿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毕竟谋面老祖了,一家人四世同堂,爷爷此生己经很圆满,不久爷爷就去世了。为此,我一生都暗暗的感激着他们母女俩。 埃多安娜3岁时在腾冲叠水河 女儿两岁半时,爱人和女儿办了随军,调往我们部队所在地腾冲县,离开宁蒗前,考虑到一家人要告别故土,离开父亲母亲,不知今后何去何从,叶落何方,便带着女儿回了一趟家,主要是想让父母看看女儿,也想安慰他们几句。 埃多安娜(中)在河口上小学,和同学们在一起。 腾冲县与缅甸接壤,我们团担负着中缅边境的防守任务,当时云南边境正处在作战时期,边防复杂,任务繁重,我已当团参谋长,工作也很忙,又没有老人在身边,只好把女儿送到团部幼儿园,爱人在离团部2公里的县城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女儿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后来搬到县城部队家属院,女儿进入腾冲县幼儿园,父亲和岳父也先后与我们住了一段时间,条件有所改善。1984年,我奉命参加云南省军区老山作战见习团,曾经上前线亲身经历了首战老山的经过。1985年我调往驻中老边境勐腊县的边防第1团当团长,爱人和女儿也随之调往勐腊县工作,当时我们团有自己的幼儿园和小学,因此,女儿5岁那年背上书包,走进了团办八一小学。 埃多安娜在河口四连山阵地主峰 我调到勐腊还不到半年,又调往驻中越边境河口县的边防守备团任团长,爱人和女儿只好又一同转往河口。当时的中越边境是作战条件下的边境,到处硝烟弥漫,充满了战争气氛,河口作为主要作战方向,几乎是天天有情况,月月有战斗。团部所在地的小南溪离河口县城有10多公里,女儿只好在团部旁边的农场十队一个被人们称作"牛棚小学"的学校念一年级,后来河口遇到特大洪灾,小学变成危房,学校又搬至131电站一栋小楼上,由于教学质量很差,曾经转回丽江大研镇中心完小就读,直到河口县在部队驻地的南溪镇办了一所民族小学,才转回到我们的身边读书。女儿在河口边关的几年里,曾经跟随我到过老山主峰阵地,多次到边防一线连队听解放军叔叔讲作战故事,跟随母亲和团部军人服务社的阿姨们深入边防一线阵地,为战士们唱歌,洗衣服,体验阵地上战士们艰苦的生活场景,亲眼目睹了边防军人的精神风貌,一个个雄性的阵地,一个个威武的士兵,给女儿留下了难忘的记忆,这些对于他的世界观,人生观有其深刻的影响。1991年,爱人调到昆明工作,女儿也随之来到了昆明继续她的学业。 埃多安娜的背后,是战后红河南溪河交汇处的中越大桥 这棵茶花伴随埃多安娜在中缅、中老、中越千里边防的十年成长岁月。 女儿在云南边防前线成长的十年,正好是云南边境十年作战的岁月,对她的一生来说既是刻骨铭心,又是人生财富。 女儿13岁那年,按照我们摩梭人的传统,就要举办"穿裙子"仪式。 母亲回丽江看望借读的女儿 埃多安娜在河口小南溪河上 埃多安娜在老家 摩梭人对"成丁礼"这一习俗的来源有一段古老的传说:很久以前,摩梭人的天神母鲁阿巴都给天下所有动物按顺数赐寿时,所有动物都应声了,可是摩梭人的祖先曹治鲁依若睡得死沉沉的,当天神呼喊到13数字时大吼了一声,曹治鲁依若被惊醒,朦胧中慌乱的叫了一声:"啊"!结果只得到了13岁寿命,天神觉得人的寿命太短了,答应了狗的种种要求之后,把狗的60岁与人的13岁作了互换。为了感谢狗的恩德,摩梭人孩子到13岁那年的大年初一,就要举办"成丁礼",男孩举行"穿裤子"仪式,女孩举行"穿裙子"仪式。表示13岁以后已经长大成人,要挑起生活的重任。这是一生中第一段人生分界线。摩梭人从来把它比出生时还要看重。现在摩梭人的"成丁礼"仪式办得更加隆重,更加丰富多彩,成为一生中孩提时光中最美好的记忆。 埃多安娜"穿裙礼"上与奶奶在一起 女儿在"穿裙礼"的"锅庄舞"场上 埃多安娜(前排左二)在老山主峰 埃多安娜在前沿阵地上 为了举办女儿的"穿裙子"仪式,那一年,我们专程回老家过春节。 仪式是在大年初一的早晨举行的,天刚蒙蒙亮,巫师"达巴"吟诵经文,女儿站在祖母屋中的女柱旁,一只脚踩在装满粮食的口袋上,另一只脚踩在猪膘肉上,摩梭巫师"达巴"边诵经边把新衣服一件件递给我母亲,母亲将摩梭服饰依次穿戴在孙女身上,穿戴好后,女儿依次向家里的长辈磕头,那时候的服饰和礼仪比今天简洁得多,仪式结束了,家里的人领着她,带上礼物,到村里亲戚家报喜拜年。至今我清晰的记得母亲给女儿穿裙子时的一举一动。父亲坐在火塘边的床上,已有七分醉意,右手握拳猛击右胸,击一下,叫一声摩梭语"嘞嘎",意思这一生我心甘了。我的记忆里父亲只要酒喝高了,就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从未见他觉得胸痛,一直到去世,当然这是他心里充满了自豪感的一种习惯性动作。 大学时期 埃多安娜第四次回老家,船渡金沙江。 夜幕降临,房前的场坝上燃起了篝火,村里来庆贺的人手拉着手,跳起了欢快的"锅庄舞",边跳边唱,尘土飞扬,还燃放了不少从昆明买回去的礼花炮,在山村的夜空下,显出格外一种景像。女儿拉着乡亲们的手,伴着悠扬的笛声,欢快地跳着,那一夜,篝火没有熄,舞没有停,这是故乡留给女儿终生难忘的画面。后来她参加全国《我爱我的家乡》征文评选中,她写的《我穿上了百褶裙》一文,获得了一等奖,在全国许多刊物上发表。 埃多安娜(左一)在中央民族大学读研究生时与母亲在一起。 转到昆明读书后,条件好了,加上女儿勤奋,从中学到大学,每年级年年被评为校、市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还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并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曾参加大学生代表队赴瑞典参加世界"定向运动",获小组第一名,又赴丹麦、芬兰参观学习。代表大学生出席了云南省第十次团代会。大学毕业后被云南大学和云南省教育厅推荐到中央民族大学读经济学硕士研究生,后又被中央民族大学交流到法国里昂第三大学读经济学研究生,毕业后回云南省财政厅工作。 埃多安娜(右一)在法国读研究生生时,回国与父亲在一起。 埃多安娜在法国里昂第三大学读研究生的日子 女儿从3岁开始,她的孩提时光,在云南千里边防线上,一直伴随着军号声,伴随着硝烟,在绿色军营里成长,也许她没有享受过都市孩子那样五彩缤纷的童年和优越的读书环境,但她也得到了一生都关系自已命运的精神财富。 埃多安娜第五次回到老家(上图与儿子埃多多吉,下图全家合影) 2021年春节除夕之夜全家合影 |埃多安娜与两个儿子 如果假若"穿裙礼"仪式是人生第一段分界线,那么现在成家立业已经是第二段分界线了,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脚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