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说网红生日派对是怎么变成杀人直播的？

　　一个精心准备的惊喜，让这场聚会瞬间被死亡笼罩……​
　　本文约5860字，阅读时间约9分钟
　　日前，小编在微博上刷到了一条让人扼腕的新闻：＂俄罗斯某网红生日派对上，其丈夫将25千克干冰倒入泳池，致他本人在内的3人死亡，另有多人中毒灼伤＂。
　　下面图中的夫妇，就是这次新闻的主角，他们是叶卡捷琳娜·迪登科（EkaterinaDidenko，女，29岁，俄罗斯知名网红博主，认证药剂师）和瓦伦丁·迪登科（Valentin Didenko男，32岁）。
　　叶卡捷琳娜和丈夫瓦伦丁。图源：参考资料[1]
　　这起意外发生前，这对小夫妻的生活是浪漫又美满的，叶卡捷琳娜的粉丝总能在她的Ins动态中看到这家人温馨甜蜜的生活点滴。
　　而叶卡捷琳娜并不是只靠颜值博出位的网红，她因常跟网友分享实用的家庭用药方案而走红，且她本人在现实生活中也经营着一家药店，生意还算不错。
　　而这次事故的起因，竟是她丈夫瓦伦丁为了给妻子一个惊喜，他在晚宴当天才告诉叶卡捷琳娜自己购买了25公斤干冰用于庆生，之后便组织人手将准备好的干冰倒入泳池，然后以飞翔的姿势跳进了缭绕的烟雾中……
　　图源：参考资料【2】
　　这一幕被叶卡捷琳娜的镜头完全记录了下来，当时她的生日宴还在直播中。
　　从上面的视频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没有人意识到瓦伦丁的这个举动其实危险重重，围观的人甚至对满池的烟雾还表现出兴奋和激动。
　　但他们的情绪很快就发生了转变，这不仅因为最早跳进烟雾的三个人一直没有再上岸，还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呼吸困难……
　　当救援人员赶到时，悲剧已经无法挽回了。
　　25公斤干冰的威力这么大吗？它又是怎样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人们的生命的？今天，鲁鲁修就从这起意外说起，和大家聊聊二氧化碳中毒的那些事儿~
　　鲁鲁修在翻阅以上事故的新闻报道时，发现其中明确提到：这些死者应该是因为二氧化碳中毒死的，并且他们在死前还被冻伤过，因为受到了干冰升华过程的影响。
　　看来，死者的伤情和死因都比较明确了，那么这起悲剧到底是怎么发生呢？且听我继续往下分析。
　　一般情况下，二氧化碳是以气体的形态存在于我们呼吸的空气中的（大气中的二氧化碳的含量约0.03%-0.04%），它无色无嗅（鼻子闻不到味道）。当它处于-78.5℃以及特定的压强环境下才会转化为固态，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干冰。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干冰常被用于制造舞台烟雾，因为它特殊的物理性质，当干冰被放置到常温常压下时，会快速升华，直接由固态转变为气态。
　　正在升华的干冰。图源：blogspot.com
　　而在化学课上，我们都学过：升华的过程，需要大量吸热。因此，干冰升华时，周围的环境温度将迅速下降，空气中的水也会因此迅速凝结，形成肉眼可见的雾气。而这正是舞台上能突然产生袅袅仙气的原因。
　　不过舞台的空间一般都比较开阔，干冰的使用量也比较有限，不会对周围环境的二氧化碳含量造成太大的影响，因此人们很少会意识到干冰的使用其实有一定的潜在风险。
　　但是当二氧化碳的浓度达到一个非常高的水平时，一切就都不同了。
　　制造仙气的道具，也可能会直接让你＂成仙＂。
　　据相关资料介绍，当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超过2%时，置身其中的人们就会感到呼吸困难并产生头痛；
　　浓度超过6%时，可能会引发部分人丧失知觉，视力模糊甚至短暂失聪；浓度超过7%时，人们的意识会模糊，心率也变得异常；当浓度超过17%时，便会引发死亡……
　　这也就是说，置身于高浓度二氧化碳环境下，绝对会危及生命。
　　美丽却暗藏危险的山谷（图文无关）。图源：pixabay.com
　　而在自然界中，就存在着一些致命的高二氧化碳环境，叫做＂二氧化碳湖＂，它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是由于二氧化碳气体在山坳、洼地大量堆积（二氧化碳比氧气重，一般都会位于低下的位置）形成的类似湖形区域，而引发这种现象原因是由于二氧化碳无法及时扩散。
　　老秦的法医秦明系列小说里就有这样的真实案例：
　　＂当时一个年轻民警，也是山里长大的，就急吼吼地准备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在跟着一起去的副所长比较有经验，等消防队员来了以后，就让他和一个消防队员腰间拴了绳子，一前一后往下爬。民警是先下去的，在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滑落了。而在上方的消防队员则好得很，很快就拉住绳子把民警拉了上来。
　　＂拉上来以后，这个民警就翻着白眼，消防队员给他做了心外按压，他很快就恢复了意识。＂鲍所长接着说，＂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跌落，为什么会突然丧失意识。＂
　　＂这……这山谷真的会吃人？＂林涛颤抖着说。
　　＂别那么迷信。＂我笑着说，＂哪里会有什么吃人的山谷。据我分析，很有可能是山坡下方积聚了些有毒的气体，这些气体因为比空气重，所以沉积在下方。你们咨询过附近的医生或者村民，会有什么有毒气体的可能吗？＂
　　＂问了，没人知道。＂杨大队说，＂我们也考虑了这个问题，消防队正在调氧气罐和防毒面具。＂
　　＂没关系。＂我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打开勘查箱，从勘查箱里拿出一个像猪嘴一样的东西，说，＂这是我们最近新买的防毒面具。口鼻周围都可以完全封闭，只从下方的通气孔里进出气，而通气孔上方都是一些高分子吸附材料，可以完全吸附大部分有毒气体，戴上这个，就安全了。现在，谁下去？＂
　　……
　　＂我去吧。＂大宝从我手上拿过防毒面具，戴好，做了测试，然后竖起两个手指。
　　消防队员在大宝腰间系了长绳，把大宝一点点地往山坡下放。所有的民警都用勘查灯为大宝照明。十几盏强光灯把大宝爬行的路线照得雪亮。
　　在我那不祥的预感到来的同时，我们手中的绳子突然一沉，大宝仿佛悬在了半空。
　　＂快！快拉！＂我一边疯狂地拉绳子，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
　　大宝平时的样子，躺在病榻上的宝嫂，这一幕一幕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不能没有大宝，勘查组不能没有大宝，宝嫂不能没有大宝，大宝绝对不能出事。
　　很快，大宝被拉上了山顶。我迅速摘除了他的面具，见他牙关紧咬，仿佛没有了呼吸……
　　从这个案例，我们可以看出，二氧化碳湖有多么可怕。
　　那么，为什么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会如此致命呢？我们继续往下看。
　　新闻中的那场派对上，被扔进那个室内泳池（空间相对封闭）中的干冰足足有25公斤，其迅速升华后，体积约合13m³，足以在当时的池面形成了一个人造的＂二氧化碳湖＂，这也正是置身其中的人们出现呼吸困难，甚至不幸死亡的根本原因。
　　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气体究竟是如何夺人性命的呢？
　　俄罗斯夺命生日派对，救援现场视频截图。图源：参考资料[2]
　　这就要从人体内的二氧化碳说起了，正常情况下，溶解在血液中的小部分二氧化碳会形成二氧化碳分压（PaCO2），它是维持生命运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人体内的二氧化碳分压处于一个合适的范围内时，可以刺激呼吸，并帮助维持体内的酸碱平衡，这主要因为二氧化碳溶解时，会产生大量弱酸性的碳酸氢根（HCO3－）。
　　而置身于高二氧化碳浓度的环境中时，人体内的这种平衡会被迅速打破。
　　正常情况下，人在呼吸过程中，血液二氧化碳分压会高于肺泡中的二氧化碳分压，此时血液中的二氧化碳能正常弥散于肺泡，呼吸过程能顺利展开。
　　但当环境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增加时，肺泡内的二氧化碳浓度也会随之升高，二氧化碳分压增加，这时正常的呼吸过程会受到抑制，血液中的二氧化碳不能向肺泡弥散，且因体内的二氧化碳无法排出，进一步对呼吸中枢造成影响，最终引发呼吸中枢麻痹，使机体缺氧窒息。
　　并且二氧化碳分压的升高还会造成体内pH值的剧烈变化，继而引发机体酸中毒，也十分致命。
　　上面这段说明，如果实在看不懂也没关系，可以记住这个结论，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是非常危险的。
　　那么，假如在高二氧化碳的环境中憋气不呼吸，是不是还能支撑两分钟，甚至可以自救呢？
　　这个问题，鲁鲁修咨询了老秦，他表示这种假设几乎是不可能的。
　　憋气保命只适用于暂时缺氧的情况，人体内二氧化碳浓度也并不会增高。但突然进入高浓度二氧化碳环境中，则完全不同。
　　大多数人会在几秒钟内，就因呼吸中枢麻痹，突然倒地死亡。少数人会先感到头晕、心悸，迅速出现谵妄（由高热、中毒以及其他疾患引起意识模糊、短时间内精神错乱的症状，如说胡话、不认识熟人等）、惊厥、昏迷。
　　如不及时脱离现场、抢救，人就容易发生危险；如迅速脱离险境，则人可立刻清醒。但若拖延一段时间，病情会继续加重，出现昏迷、发绀、呕吐、咳白色或血性泡沫痰、大小便失禁、抽搐、四肢强直等症状。
　　所以，鲁鲁修奉劝大家千万不要效仿今天新闻中的危险行为。
　　而除了二氧化碳之外，生活中其实还有不少有毒气体，下面还是请老秦来跟大家聊一聊气体中毒的话题。
　　在法医学实践中，二氧化碳中毒其实并不常见，最为常见的气体中毒是一氧化碳中毒。另外，小说故事里出现的磷化氢中毒，以及硫化氢中毒、苯中毒和工业事故中所见的氯气中毒也偶有出现。
　　一般情况下，气体中毒需要特定条件：第一，中毒现场应具备密闭不通风的条件；第二，有毒气体要有产生的源头。通常，法医在现场怀疑死者是气体中毒时，就要首先确认这两个必要条件。
　　有毒气体标识。图源：www.forsalesigns
　　比如老秦曾经出勘的一个现场，一个三室一厅的民房，每个房间都住了人，但是只有次卧室的孩子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其他人则没有症状，所以案件被怀疑成食物中毒或者投毒案件。可是经过勘查，才发现当时的现场不仅具备产生一氧化碳的条件，还具备密不透风的条件，老秦他们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两个房间都是关门开窗的，只有案发的次卧是开门关窗的。于是次卧成了唯一具备气体中毒条件的现场，加之孩子的耐受力差，才酿成了这种特殊的惨剧。
　　因为气体中毒有特殊条件的要求，法医在实践中遭遇的绝大多数气体中毒死亡，都是因为意外引发的悲剧。只有少数案件中，有死者烧炭自杀，用一氧化碳夺取自己的生命。而利用气体中毒来杀人的，一般很难完成，在实践工作中也极为偶发。这样的命案，老秦曾在法医秦明系列中写过。
　　当然，火场中也会发生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情况，其中死者的中毒性质则由火灾发生性质来决定。
　　气体中毒的现场，和别的现场相比，需要勘查人员表现得更加谨慎，他们需要密切保护原始现场，在死者被发现后，其中的状态很有可能就被改变了，从而有可能导致后续的判断失误。所以，前期的现场状态调查和勘验显得尤为重要。
　　案发现场示意图。图源：www.gizmodo
　　前面已经说过，当法医怀疑死者的死因是气体中毒时，首先要确定现场密闭不通风，这样才有可能导致有毒气体的大量堆积，最终超过致死浓度变得致命。因为在通风的现场，即便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但因为会迅速散除，所以一般难以造成人们中毒。
　　除非是工业事故，导致大量有毒气体迅速泄漏，瞬间引发机体中毒死亡。但这样的事故也是可以通过环境情况来确认的。
　　之后，就是要确认现场是否存在有毒气体生成源头。
　　前面也说过，法医实践中绝大多数的气体中毒，都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在怀疑现场存在气体中毒的情况下，法医会先去寻找是否存在一氧化碳泄漏的可能性。
　　比如现场有正在焚烧的炭盆，木炭因燃烧不充分而产生大量一氧化碳；又或是家中的热水器安装不符合规范，导致应该排出屋外的一氧化碳堆积到家中等等。在发现有可能产生一氧化碳源头的情况下，法医会利用仪器对现场的气体环境进行测定。比如在打开热水器的时候，房屋内一氧化碳的数值最高可以达到多少。
　　除了一氧化碳，如果出现小说故事里的磷化氢中毒，或者工业事故中的氯气中毒，可以要求环保部门对现场气体环境进行测定确认。
　　最后，法医还可以通过对尸体进行检验，发现可能存在气体中毒的尸体征象。
　　防毒面具雕塑作品。图源：pixabay.com
　　一般而言，法医在勘查非正常死亡现场时，首先要排除死者死于外界暴力。在此前提之下，才会重点考虑中毒或者是疾病致死的可能。如果现场存在呕吐物，或尸体征象存在中毒的可能，都会让法医怀疑死者是中毒死亡。之后，法医会提取死者的心血，或者通过尸检来提取死者的肝脏等内脏器官，进行毒物化验。通过毒物化验，就可以确证中毒死者的死亡原因了。
　　而气体中毒也是有特殊的尸体现象的。
　　比如最常见的一氧化碳中毒，因为该中毒方式是一氧化碳进入人体后，与血红蛋白竞争性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使得血红蛋白失去携带氧的能力，导致机体缺氧死亡，因此，碳氧血红蛋白使得尸体尸斑、肌肉、器官和血液都呈现出樱桃红色，这也是一氧化碳中毒的重要尸体特征；
　　而二氧化碳中毒的尸体会出现明显的窒息征象；
　　硫化氢中毒的尸体，因为体内的硫化血红蛋白而使得尸斑呈现紫绿色或暗绿色；
　　氯气中毒会导致呼吸道黏膜损伤；
　　光气中毒会导致角膜穿孔或睑球粘连等等。
　　（戳这里可快速回顾：不同尸斑出现的具体情况~重口味预警：原来尸斑居然有这么多颜色）
　　以上就是今天要给大家科普的全部内容啦~
　　你对文章开头的俄罗斯网红庆生出意外有什么看法吗？你还听说过哪些气体中毒的真实案例？你知道哪些看似平常实际暗藏危险的日常操作？欢迎留言互动。
　　主稿：鲁鲁修；顾问：我在你左右，法医秦明；质检：笑言；编辑：包包；排版：CC；题图：鲁鲁修
　　题图来源：参考资料【1】【2】
　　参考资料：
　　[1]Three people dead after dry ice tragedy at blogger＂s birthday party.YahooNews Australia
　　[2] Watch:Dry ice thrown at Russian blogger pool party leads to 3deaths.scallywagandvagabond.com
　　[3] Dryice thrown in swimming pool kills three and puts seven in intensive care atpopular Russian Instagrammer＂s 29th birthday party.Will Stewart.www.dailymail.co.uk
　　[4] 二氧化碳在人体内的作用.郭增平[C].科技咨询导报.2007
　　[5] 一起罕见的办公楼内二氧化碳中毒事件的报告.宁宗、李奎开、莫康林、杨霞[C].现代预防医学
　　[6] 曹志新：当心过度呼吸导致＂呼吸性碱中毒＂.新华网
　　[7] 《逝者之书》（预计2020年出版），法医秦明著
　　本文系【法医秦明】头条号原创文章，未经授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