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边地烽火

　　我来到了土耳其旅游，对，是土耳其，而且是土耳其东北部的一个边境小城，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城市也不大，充其量像我们的三四十年前的县城。那里有一条从西南拐向东北的弯弯曲曲的主街，路北路西高，路南路东低。那街景太熟悉了，就是说不出名字。水泥街道不宽，车和人流也不多，清冷，荒凉，很像西北或者西南偏远的县城或者小镇。
　　我是跟一个不大的旅游团来的，团里人也不多，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好像熟人不多。我们就在街道转角的一个三层楼的旅馆里住下，年轻的女导游讲了注意事项，然后安排吃完饭，然后就是自由活动了。
　　再后来我一个人骑着一辆白色的电动车走在一条宽阔灰白的砂石路上，我要赶往东南方向的一个小镇子去看看，那是一个热门的历史景点，跟伊斯兰教和历史有关，距离不很远。那条路先端直往北，几公里后直角拐向东，再几公里后又直角拐向南。我不明白为什么不从我们住宿的小城直接朝东修一条路，而是要绕一个矩形的三边。路两边是辽阔的无边无际的庄稼地，长着谷子芝麻棉花花生等等，都不高，长势一般，但还是有明显的绿色。路上行人不多，有赶着毛驴车的，有步行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温度不冷不热，田野里有清风吹来，吹动了我的头发和衣角，那景象很像我高中时代的写照。
　　刚转过朝南的弯，就看见前边路两边蹲了好些人，他们的车子都乱七八糟地放倒在路旁的斜坡草地上，那里好像有一条很深的水渠。那些人都挤着趴在路边的矮石墩边，都惊慌的朝前看。我不敢马虎，也不明就里地蹲在那儿朝前看。前边有一些军人，对着南边不远处一个古色古香的城门洞，摆出作战的架势，有几挺机枪对着木头大门，其他的人都举枪准备射击。那些人服装并不统一，不像正规军，倒像是我们熟悉的游击队。半天都没见动静，对面也没有人，不知道那些军人为何如临大敌。有人说，人家军事演习呢。然后，我们就慢慢站起来朝前走，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我们刚刚走到军人的侧前方，还没看清表情，他们就开枪了，所有的枪一起开火，朝着城门洞的木头大门噼噼啪啪的一通射击，木头碎片四处飞溅，炸药和木头的腥味随即弥漫开来。我们赶紧又趴到旁边的石墩子下边。军人们不停地开火，好像那里有什么致命的威胁，可一个人都没有。有人说，门后有敌人呢，他们想用子弹把大门射穿，然后再打开冲过去。我很纳闷：得用多少子弹才能把那么厚重的木头大门打穿啊。后来停火了，大门却平静地打开了，像是有什么机关。大门后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条灰白的水泥大路通向南边。我好像明白了一些，这里是两个国家的争议地区，所以经常有小冲突。可是，这座孤零零的城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这里是哪几个国家的交界呢？
　　后来好像有人告诉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过了那个城门就是另一个国家了。而我想去的那个景点已经不属于土耳其了。我站着朝那边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那个景点的影子，就心有不甘的转身往回走。我突然记起，我得赶紧回去赶飞机离开土耳其。掉转头往回走，刚才那些军人和围观的人都不见踪影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那一大片庄稼地里，那一条漫长的乡间水泥大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更麻烦的是，我迷路了，没带任何证件，还忘记了酒店的名字和回去的路。一下子就害怕了，真想找个人问问。这时候看见有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从那边走过来，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平静。我赶紧走上前，刚想开口，才明白这是土耳其，我既不会英语，更不会阿拉伯语！咋办？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想用当年戴维教我的那点英语，问那人我的酒店在哪里
　　How……How……How to……
　　我想问他我怎么才能到住宿的酒店，可是我一下子想不起酒店那个单词，更可怕的是我也没记住酒店的名字，问也白问。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我就是想问到我住的酒店咋走……
　　哪个酒店？
　　那人平静地看着我，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张很标准的中国脸，甚至很标准的西北脸陕西脸，短而硬的黑头发，不大的黑眼睛，鼻子也不高，一脸的憨厚老实。我一股脑地把自己的问题倒出来，他还是平静地说：
　　跟我走吧。
　　我忙不迭地从路边推起电动车，想骑车带着他一起走。他却把我带向一片刚才并不存在的高粱地，他说从这儿穿过去更近，上去就是大路，更快更好走。
　　我就紧跟着他下了水泥路，拐进那一片高粱地。高粱地并不大，高粱也不稠密，稀稀拉拉的。很快就看见了东西向的水泥大路，我的方向感恢复了，一下子就轻松。可是，等拐上大路，那人突然就不见了，无踪无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我又迷路了，电动车也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高粱地边，四顾一片苍茫，没有人，没有村落，只有无边的旷野和一条通向西方的灰白的水泥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