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湫龙山的山泉和古堡

　　华亭县城西南一隅，有一道神奇的山梁，它起于城郊，先向西后转向南，再转向东，后又转向北，逶迤而上，渐次升高，排布成流畅而雄壮的曲线，犹如传山中的苍龙，盘桓城侧，翘首回顾。在龙项的部位，还有数眼山泉，名叫湫池。因此，当地人将这座山唤作湫龙山。
　　湫龙山峰顶之阴，靠东有座道观，古色古香的大殿背南面北，俯瞰城池，庄严而静谧，供奉着九天圣母等，叫湫龙寺。靠西紧挨湫龙寺的是一院佛寺，供奉着佛祖观音，佛道和谐并存。
　　这道山梁较旱，水源都在山下，而在道观和佛殿交界处，却有一眼手腕粗的山泉款款流淌，夏冬均不增损，被凿而为井。较这眼泉靠下位置还有指头粗的两眼小泉，泉侧苔迹斑斑，碧流汩汩流淌，沿途密布着一绺野荷，几株垂柳。一眼眼的山泉，冬不结冰，旱不枯竭，水质绵软，清冽甘甜，滋养着一方水土一方人。
　　湫龙寺何时创设，几度兴废，已无从可考，当地老人说他们爷爷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庙院曾有数人合抱粗的柏树三株，据判断已长了好几百年了，遗憾的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伐。按常理，先建庙，后植树，以树龄推断出庙宇首创时间最晚在明末。光绪朝废科举兴学校期间，湫龙寺院内曾附有九龙小学堂。
　　湫龙山植被极好，庙宇周边是一片片松柏杨柳，树下点缀着杂草野花，逶迤起伏的山脊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其余山体均开垦为一绺一绺的梯田，种着小麦、胡麻、洋芋和油菜。湫龙寺远离喧嚣，风轻寺静，鸟鸣树幽，置身其间，宁静幽谧的气息扑面，抛却尘嚣的清爽漾满全身。
　　古时天象难驭，尤其是旱魃。游牧民逐水草而居，农耕族也一样，庙宇是神圣之地，更要逐水草建庙。当地村民说，天旱不雨的时候，周边村民都抬着神像，前来观湫取雨。充沛甘甜的山泉，兴许就是这里的群众世代居住、生生不息的生命依托吧。
　　湫龙山顶有一座堡子，叫潘家堡，估计是山下沟湾里潘家庄的姓潘人家修建的，用来躲避土匪和兵灾，如今土匪远去，兵灾消失，古老的防御工事也坍塌荒废，只留葫芦形残垣断壁的轮廓，隐现于草木之中。
　　过去有县府修城、民间修堡之说，古人建城堡的目的一般是据险筑堡以自固。华亭内的堡子大多数建于清末民初，一旦散兵路过或土匪来袭，村里钟声一响，村民就迁入堡子，并由族长或德高望重者组织自卫。在堡子里居住的时间有长有短，三五天，一两月，半年甚至一年。华亭的古堡很多，以堡子命名的地方比比皆是，有石堡子、曹堡子、吴家堡、马家堡等等。
　　潘家堡三面环坡，一面临崖，据险而建，易守难攻，战略优势明显，这估计是当初建堡之主要动机。登上潘家堡只有一条小道，窄而陡，险而长，小道两边长满马兰花，竖着一簇簇蓬勃的剑叶，开着宝蓝色的喇叭花。
　　我们数人取道上堡，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迂回着寻找可以攀附的支撑，费了很大气力才爬上去。堡子足有五六亩大，依山就势，堡内仍见原来山头的轮廓，地势并不平坦，周边又高又厚的土夯堡墙荒废，部分已坍塌，变成了低矮的土圈圈，圈着一地的荒草酸刺。堡门不见踪迹，屋舍建筑只留下了地基。颓废的堡墙有鸟雀筑巢的痕迹，一簇一簇的蒿草随风摇曳。立足堡墙豁口，风急而硬，簌簌有声。踮脚向外眺望，周边山峦高低错落，绵延如带，东边是阁楼高耸的雷神山，北边是起伏如浪的皇甫山，西边是一山独秀的仙姑山，南边是如涛翻滚的汧山脉络。低头俯瞰，道观庙宇及潘家庄犹如襁褓中的婴儿，在绿树浓荫围拢的静谧中香甜的酣睡着。
　　堡子就是古战场，征战杀伐之地，历史遗落的泪珠。在潘家堡溜达，仿佛回到了土匪侵扰、兵患连连的年月。想象着在一个阴霾的午后，四面冲杀呐喊和嚎叫声在山谷回荡，不绝于耳，堡墙上瞭望孔内箭矢如雨，火把如流星，密集而下，石块和滚木也从堡墙上端滚落下去，漫长的坡谷间腾起阵阵黄烟。进攻者犹如成群的饿狼，一大片倒下去，一大片又上来。他们的目标，是堡内的粮食码子，还有他们想象有、实际没有的金银细软。而堡里，有堆积如山的粮袋、蓄满的水缸和严密的防御部署做后盾，族长心里踏实，他坐在堡子中心土台上的圈椅里，一手端着紫砂壶，一手握着旱烟锅，胸有成竹，运筹帷幄，通过堡楼岗哨传来的消息，和山下飘来的嚎叫声，判断着敌我形势，对作战适时作出调整。
　　堡子就是湫龙山的龙头所在，庙宇在龙头之下龙须的地方，潘家庄在龙胸的地方，形成了龙佑宝庙神龙佑村的奇观。和平的日子里，潘家庄的村民出门一抬眼就能看到潘家堡，以及湫龙庙。对他们而言，神圣的庙宇，神秘的堡子，就是血脉延续、勇往直前的生命图腾。
　　天长日久，风蚀雨淋，堡子损毁严重，但从遗迹中仍然可以看到它当年的雄姿。远远望去，仍是那样的神秘而迷人，俨然一位饱经患难的老人，从岁月的深处走来，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咀嚼着一地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