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中的亚龙湾

　　深闺中的亚龙湾
　　上世纪90年代初的那一次游览，我们是从海上进入亚龙湾的。港口有舟楫之便，五四青年节，我跟随着港口的一群年轻人，登上港口的一艘乳白色的交通艇，由海路直奔亚龙湾。
　　从海上进入亚龙湾，与走陆路进入亚龙湾最初的感受不尽相同。走陆路去亚龙湾，当汽车翻过几个小坡之后，由高处往远处眺望，蓝湛湛的海水，坦荡荡的海湾，一下子就全部坦露在眼底；阳光下，那一泓蓝色的海水，仿佛不是流动的液体，而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固体或液晶体，像兰宝石、像硕大的玻璃块、像祖母绿色的果子冻……又似乎都不确切，只具形而不具神。若是赶上有风的时候，海风吹绉一湾碧水，那海面，则是像一张巨大、柔软的蓝色天鹅绒。此时那海、那湾，自有一种难以言传的魅力，不由得让人心中悬着一片爱意，不由人心中不升腾起一片激越，甚至恨不能搂着这一湾的碧水，给一个深情的亲吻。
　　海上进入亚龙湾则有另一番情趣。船首划开海湾的碧水，减速朝湾里行驶，就像马儿徜徉在一大片绿茵茵、坦荡荡的草原之上。这时，你审美的视觉首先会落在岸线之上：青山环抱着海湾，白云悠悠，那穹形的海岸线，那嶙峋的礁石，那洁白如脂的沙滩，同样让人神往。从动的、壮阔的海上进入到这静谧的、秀丽的海湾，仿佛是让你在聆听了一首激昂、雄浑的交响乐之后，接着再来欣赏一支抒情小夜曲。两种风格，两种调子，两种美，迥然各异。
　　也算是久居海边的人了。见到海，平易难得以引起激荡之情。可这亚龙湾的海水、沙滩、青山、阳光和礁石，还有那柔柔的海风，却是叫人去一回，爱一回。人类的各种活动，往往都是以破坏大自然为代价的，工业污染、生态破坏，让我们失去了越来越多的净土。现在，在我们这片国土之上，恐怕很难再找出几处像亚龙湾这样天然情调的净土了！
　　我们去亚龙湾的那天，碰巧海上刮起四级阵风。风大浪也大。船只绕过三亚角，在海上颠颠簸簸行驶了近两个小时，人就已经被波浪摇晃得昏头昏脑。船进入亚龙湾的时候，睁着昏花的眼睛看海湾，随着船越往里走，海水也越来越平静。海水清沏得十米二十米都可以见到底；船，一旦行得平稳了，那山光水色让人惊艳，让人很快就振奋起来了。及到登岸，踏上港湾中的一座军用码头时，看阳光是那么明媚，碧水是那么姣好，水中游渔悠然，水底的卵石清晰可数，沙滩引人去追逐戏嘻，礁石林立的海难吸引人去观光留影。
　　港口的年轻人一登岸，就漫散开来，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大自然美的气息感染了年轻人，而年轻人青春的朝气和艳丽的服饰则点缀了大自然，给大自然平添了些许亮丽的色彩。
　　兴致勃勃地登山，居高临下眺望海湾，或爬上那块橄榄核状的风景石边留影；挽起裤腿下到清凉的海水中拾贝，兴趣盎然地瞧那些爬到礁石上的弹涂鱼。而观看几个赤身裸膊的渔人潜入水中用标枪射鱼，更有几分的野趣。
　　这种时候，常常会使人深刻地体会到生活的美好，青春的美好，也偶尔会使人黯然神伤：青春流逝得太快，这许多年来，竟没有好好地生活。十年动乱期间，我们这代人失去的太多。在无休止的干戈动乱中，竟没有好好享受生命赋予我们的乐趣。
　　这种时候，四周还是那么凝然，山林、灌木丛和海还是那么寂静，那么雍容，没有海浪拍岸的喧嚣，没有城市的噪杂，只存一派原始大自然的宁静。
　　玩得累了，坐在海滩边巨石的阴影处小憩，边嚼着干粮边交流一些关于亚龙湾开发的信息：海湾的一侧，也就是从陆路进入海湾的那条沙滩带的边缘，正在筹建的亚龙湾宾馆已经破土动工。据说，这里还要修建一批西班牙式的出租小公寓房，还有四星级五星级的酒家、大广场和游泳场。嗯，好大的规模！
　　再让想象力伸展一下吧，届时，这柔情的海湾、洁白的沙滩将会怎样？毫无疑问，将会有许多来自西欧来自美国来自日本东南亚及来自世界各地的男男女女，白皮肤、黑皮肤、红头发、白头发、灰眼睛、蓝眼睛、比基尼……在我们国土的本色中带出点异国情调。像夏威夷？像菲律宾？像泰国？可为什么一定要像她们？亚龙湾就是亚龙湾，她是祖国宝岛上的一颗明珠、一块翡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旅游胜地。
　　她应该有自己的个性。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九十年代末，到这里来享受大自然馈赠的更多的应该是我们自己的同胞。而亚龙湾那时也不需要再用夏威夷的桂冠为自己增色。
　　那么，谁能关注这个海湾的过去现在以至未来的变化呢？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边，我注视着这块海浪剥蚀的石壁的痕迹，我在遐想着大自然的演变所经历的漫长岁月。我在想，这块巨石应该是历史的见证者了。我的想象中这块巨石的石壁是一个抽象派艺术家所雕刻的思想者。石壁的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向人们昭示着什么。它虽然不是出自雕塑大师罗丹之手，但却是出自大自然之手的雕塑。如果说，这是一尊大自然雕刻出来的《思想者》，那么这堵石壁，这个思想者在思考些什么？也许，在他面前，我们只能感到自己的轻浮和肤浅，也许你会在这种反思中变得深刻一点。它和这秀丽的湾，和想象中未来的浪漫的湾形成一个对照，这一种风格迥异的美。
　　我拍下了一张礁石石壁的特写：占据了大半个画面的是那堵被风剥浪蚀了的礁石的石壁，一角是海水，是流动的思绪，远景则是这个海湾。题名呢？题名就叫＂岁月＂吧！也许它让人由此能联想起这个海湾在漫长岁月中的变迁，进而想到这个海湾无限伸展的未来。
　　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