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东传中国之西域路漫漫（4）

　　遥远西域(上)
　　整整二百年后，在早已湮灭了博望候脚印的西域道上，行过一队官家人马，为首的正是奉汉明帝刘庄之命前往西方奉佛求法的中郎将蔡愔。中郎将是皇宫侍卫长，负责皇帝人身安全，算得上皇帝的铁杆儿。这蔡愔在皇宫里圈久了，早想出去撒撒欢儿，借着效忠的机会，公款旅游异域，也是一举两得。他特意选了博士秦景同行，这种拜佛求经的差事，少了见多识广的文人，怕是不大玩得转。另外十名随从，也各有所长，有些还身怀绝技。西方路远，山长沙阔，险象难测，一旦陷入绝境，就不好玩了。蔡愔一行十二人，据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西天取经的官方使团。他们打点行装出了都城，一路跋涉抵达敦煌。在那里做了必要的休整和准备后，循着博望候张骞开辟的路线，西出玉门，横穿大漠，翻越葱岭，前往圈定的目的地大月氏--这个据知最早向中国口头传授过浮屠经的遥远的西域胡国。
　　使团离开都城之前，博士秦景做了不少功课。他不但查阅了皇家档案馆收藏的有关西域的史册典籍，而且对张骞当年出使西域诸国的考察报告尤为留心，还把沿途那些重要城国及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做了记录。西域意为中国西部疆域，后来泛称西北边陲。古人以华夏居天地之中，故曰中国。四周视为四荒，方国或称四夷。大约成书于战国时代的中国辞书之祖《尔雅》，释西方为西荒，说＂西荒有西王母国＂。成书或许更早、堪称中国首部地理志或百科全书的《山海经》说得更具体，＂王母之国在西荒，凡得道授书皆朝王母于昆仑之阙。＂看来王母就是西王母国的女首领，这是中国古籍关于西域有国有王的最早记录。西王母国的大致范围，当在今天的甘、青、宁、新诸地，早期离中原腹地会更近一些，越到后来越被势力强大的华夏族挤得更偏远。西王母国的族群成分，大概以古羌戎人居多。羌，本义为牧羊人。戎，或者西戎，则是古时对中国西方部族的统称。《山海经》、《左传》之类古文献，有＂伯夷父（颛顼帝师）生西（四）岳，西（四）岳生先龙，先龙是始生氐羌，氐羌合姓＂及＂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的描述，可知羌戎也是炎黄苗裔。只不过炎黄部族子孙众多，向东的分支农耕立国，繁荣昌盛，号称华夏和龙的传人；往西的分支牧羊为生，沦为欠发达地区，殷周以降落下羌戎即＂放羊佬＂这样不待见的称呼。
　　西王母在中国史书上出场，最早可追溯至黄帝时代，而非直到穆、西瑶台之会方才初露芳容。按照《尔雅》记述，西王母不但曾向黄帝献过白玉环，而且还派使者帮助黄帝平定蚩尤之乱。到了帝尧时代，两国依旧是亲近之邦。汉初贾谊在《修政篇》透露，＂尧身涉流沙地，封独山，西见王母。＂听起来跟走亲戚差不多。舜帝继位，西王母一如既往与中国保持友好，汉伏生《尚书大传》说，＂舜以天德祠尧，西王母来献白环五块。＂到了夏代，事情悄悄起了变化。王母除了照献西部特产白玉块之外，还＂授地图明疆分野相和处＂，显示西国此时实力大长，能够与夏王朝划界确疆，和平相处了。到了上演＂穆王西征至昆仑丘，西见王母＂的情感大剧时，大概历史悠久的西王母国，各部落实力不断膨胀，自立为王的势头日益高涨，部落联盟体已经处在散摊儿边缘了。
　　穆王西征发生在公元前965年（穆王十二年）。是时西戎的分支犬戎势力渐强，开始对周王朝心怀怠慢。它不但自己不进贡，而且阻挠其它部落与周通好。穆王恰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主，不顾老臣祭公谋父＂耀德不观兵＂的劝谏，执意率师西征。在对犬戎取得＂获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并把戎人迁到太原（今甘肃镇原一带）的完胜后，穆王大概憋不住耀武扬威那股劲，索性继续挥戈西进，来了一次千古流芳的群玉山温情浪漫之旅。在中国古代文献上，西王母国自黄帝时出现，到周穆王时终结，前后存在了2000年左右。穆、西会之后，西王母国的背影倏然消逝在风沙茫茫的西部荒原上，王母也从此人间蒸发，没有了消息。几百年后，西荒变身西域重回中国史册，而现身于民俗视野里的西王母，已经完全成了神仙姐姐的模样，甚至跟求仙入迷的汉武帝还发生了点什么瓜葛。再后来，西王母惨遭道教拉郞配，与玉皇大帝结为夫妻，换上了＂王母娘娘＂的尊号。那个在瑶池之上痴情一片的西王母，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嫁给玉皇老儿，也只有天知道了。
　　汉家所言西域，狭义乃指阳关、玉门以西，葱岭（帕米尔高原）以东，天山、昆仑山之间这片区域，即当今的新疆南疆地区。广义的西域那就大了去了，凡是通过狭义西域所能到达的地区，包括天山南北、帕米尔东西、中亚、西亚、印度半岛，乃至欧洲东部和非洲北部都在其范围内。《汉书·西域传》所谓＂西域以孝武（汉武帝）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馀，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阸（è同阨）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此即狭义之西域，也就是当时的汉西域都护府实际管控的范围。其间三十六国或者五十余国，皆可看作西王母国解体后留下的一地碎片。博望候张骞曾对古西域三十六国作过实地考察，在他提交给朝廷的报告中留下不少宝贵信息。其中大邦小国如楼兰（鄯善）、若羌、且末、小宛、精绝、戎卢、渠勒、于阗、莎车、疏勒、尉头、姑墨、温宿、龟兹、尉犁、危须、焉耆、姑师、渠犁、乌垒、车师前国、车师后国等等，都在西部大荒原上有过或长或短、或喜或悲的精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