痂第三回

　　午饭在枝生家吃，她简单做了竹叶仔鸡焖饭。她拨开墨绿的竹叶，将它们在青盘里摆好，糯米冒着热腾腾的想起扑面而来，酊时立刻撕下一只鸡腿。
　　ldquo；也不知道出云在家，有没有吃午饭。rdquo；珠眉则没有胃口，连筷子都未拿起来。尽管酊时说了，饭后会详细解释出云事件的来龙去脉，但现在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自己的丈夫到底如何了，是否还活着，仍然是个未知数。
　　ldquo；我以为至少你应该明白hellip；hellip；rdquo；酊时见对方闹起脾气，自己也放下筷子，ldquo；你看见的出云，只是泪珀和你的回忆，创造出来的空壳，他不是真实的人类。rdquo；
　　ldquo；所以吃东西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奢侈。rdquo；酊时耸了耸肩，尽量把这个残酷的话题说得平淡一些。
　　ldquo；可我碰得到他，感受得到他的鼻息，他也了解我的一切。rdquo；珠眉有些激动地倾着身子，ldquo；实际上，出云去世的消息传来后，我大病一场，虽然小时候的事，包括和出云相识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这两年的记性却越来越不好。但自他突然回乡后，我的记忆就又一点点回来了，连他出丧那天，我喝了几杯热酒，都清晰地在脑子里浮现出来。rdquo；ldquo；我想hellip；hellip；这一定就是他的力量吧，是我爱着的人的力量，让我在混沌的生活中清醒过来。rdquo；珠眉停顿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ldquo；所以我不觉得他是什么幻影，或是空壳。rdquo；
　　ldquo；他就是个空壳，虽然每天和人一样吃喝拉撒，被刀子割到也会流血，但他是没有生命的。rdquo；似乎被对方激怒了，酊时冷下语气，原本柔和的目光也突然尖利起来，ldquo；你之所以会想起过去的事，只是因为出云回家，减轻了当时你失去他的痛苦，记忆也就慢慢复苏。rdquo；
　　ldquo；再说了，看见了他的脸，回想起关于他的事，再正常不过了。rdquo；酊时一副不以为意的口气，眉头却狠狠皱下来，他瞄了一眼对面的枝生，对方也是一脸的严肃。
　　ldquo；但hellip；hellip；rdquo；
　　珠眉还想反驳，才讲出一个字就被酊时打断：ldquo；那我现在就和你解释清楚。rdquo；他叹了口气，似乎忍到了极限。
　　ldquo；如果是摔倒这类小伤结成的伤疤，是不会被泪珀挑中的。如果你身上的伤，不掺杂着人的深切情感，就算你吃下那果实，也什么都不会发生。rdquo；酊时望着珠眉的腰部，她消失的伤疤就长在那里，ldquo；所谓伤痕里带着感情，要不就是你受伤时是出于保护某样东西的目的。要不就是这伤让你差点丧命，有人倾尽全力为你祈祷，救你回来。rdquo；
　　ldquo；珠眉的伤，是跟着出云将军出征时，为他挡箭留下的。rdquo；枝生见珠眉愣在一旁，帮她应了话。
　　ldquo；所以啊，饱含勇气以及爱的伤疤，就被泪珀相中了。rdquo；
　　酊时收回了目光，ldquo；伤疤，在人身上最强大，它曾经流血，被破坏，却又带着生机重新生长，将伤口覆盖。rdquo；
　　ldquo；那也许，不是因为我帮出云挡了箭。rdquo；受伤时的回忆，在一瞬间涌进脑海，眼耳口鼻似乎都被出云的脸孔覆盖，ldquo；那时我差点丧命，大概有三个月都在昏迷，出云一边打仗，一边悉心照料我，我才能恢复健康。rdquo；
　　ldquo；无论是哪种情况，你身上的这道伤痕，都和出云有关。rdquo；见对方逐渐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酊时重又拿起筷子，ldquo；泪珀与你的伤痕融合，变为与这伤痕记忆有关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出云。rdquo；
　　ldquo；他真的hellip；hellip；不是人类？rdquo；
　　ldquo；不是。rdquo；酊时低头吃饭，喉结上下翻动，ldquo；但你算做了件好事，下个月十五日，出云会化身为行途鱼。那鱼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引渡者，这附近的亡灵，大概都能得到很好的轮回吧。rdquo；
　　ldquo；难怪他回家后，都不曾开口说话。rdquo；珠眉似乎有些失望，她低垂着目光，脑子里被出云占得满满当当。她还未来得及出嫁，却再也见不到丈夫的容颜。
　　酊时不动声色地夹了鸡肉放进珠眉碗里，似乎想要鼓励对方：ldquo；你们还能相处一阵，但要搬到有阳光的地方去。你的身体之所以不断变差，就是因为被他吸走了灵气。rdquo；
　　枝生也拿起筷子，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ldquo；为什么会吸走珠眉的灵气？rdquo；话问出口，她像是豁然开朗般又加了一句，ldquo；啊hellip；hellip；是因为阳光不够充足？rdquo；
　　ldquo；嗯，泪珀需要阳光储存亮光，阳光是最高的选择，因为太阳的光线还有尘世间的灵气，一举两得。rdquo；酊时用手撑住下巴，ldquo；这就是为什么出云有时会在清晨离家，然后又在黄昏归来的原因，他就是单纯去晒太阳的。rdquo；
　　他停顿一下，抬眼望着珠眉：ldquo；其实连月光，也都是泪珀的目标。他最好终日都被光线笼罩，但你家太幽暗，无论月光还是阳光都照不进去，出云得到的光亮不够，就开始吸收身边人的灵气，因为灵气在引渡川里也能发出巨大的光芒。rdquo；
　　ldquo；我的灵气被吸走hellip；hellip；身体才会不断变差？rdquo；
　　ldquo；对，但不用担心。只要搬到阳光、月光都能覆盖的地方，他就不会再对你下手了。rdquo；
　　ldquo；可是。rdquo；珠眉双手紧握在一起，表情似乎很为难，ldquo；我没有能力，搬去别的地方。rdquo；
　　ldquo；来之前，我就料到是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在向阳坡租好了房子。rdquo；酊时舒了口气，语气温柔下来，ldquo；你和出云暂时搬来吧，正好我也要留在这里，观察他到下个月的引渡日。rdquo；
　　ldquo；这样hellip；hellip；可以吗？rdquo；
　　ldquo；就搬去酊时医生那儿吧。rdquo；见珠眉还在犹豫，枝生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ldquo；好了，快吃饭吧，把身体养好。rdquo；她说完这句，偷偷瞄了一眼酊时，那个十九岁的少年，身上透露着某种异于常人的冷静，他露出让人安心的浅笑，笑容里却带着寂寥。
　　初一：李妍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