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初文等术语初探

　　摘要：郭沫若的《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中的术语对训诂学、文字学都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通过整理，文章对初文、繁文、省文、异文四类术语做了较详细的归纳分类，并将其与权威理论进行对比，阐明了郭氏在《两周金文辞大系》中使用这四类术语的体例。其中省文是郭氏训释铭文的方法，而初文、繁文、异文则体现了古文字发展分化的规律。
　　关键词：《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初文繁文省文异文
　　在《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以下简称《大系》）考释条例中，郭沫若采用了众多术语，最常见的有初文、繁文、省文、异文四例。通过对《大系》中的这些术语进行分类统计，列出典型实例，探讨这四例术语在《大系》中的使用情况，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郭氏对于训诂学、文字学的有关贡献。
　　一、初文、初字
　　初字在《大系》里用如初文，初文、初字共19例。ldquo；独体为文，合体为字rdquo；的差别，在初字和初文这两个术语里并不存在。文字学上称同一个字的初期写法为初文，也就是该字最早的形构。〔1〕章炳麟《文始middot；叙例》：ldquo；于是刺取《说文》独体，命以初文；其诸渻变及合体象形指事，与声具而形残，若同体复重者，谓之准初文。rdquo；但郭氏所释初文并不限于独体字。陆宗达《说文解字通论》第一章：ldquo；这种初文在标识语言时，往往一形数用。rdquo；是以初文用法来阐释其定义，认为初文一形多用。但综观《大系》条例，郭氏并无ldquo；一形数用rdquo；的体例。郭氏对于初文的判断，可以分为如下两类：
　　1。依靠文字的形体，常常以ldquo；象hellip；hellip；之形rdquo；作为依据。如：
　　（1）又作苟，乃从口声。后误为从艹之苟，形虽失而音尚存。其用为敬，即警之初文。
　　案：字《大系》中三次释之，《大保簋》中释为ldquo；象狗耳贴地而坐之形rdquo；，《钟》里则说ldquo；唯用为敬者，于周初文多见之，其后敬字多见，无作者。rdquo；狗耳贴地而坐，则有警卫之意，而又在周初文中多用为敬，警又从敬得声，则此三字音义可通。郭氏据形音义三个方面证实警之初文为。《汉语大字典》敬：ldquo；《说文》：lsquo；敬，肃也。从攴、苟。rsquo；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lsquo；苟用为敬，《大盂鼎》又以为之，余谓乃狗之象形文hellip；hellip；其用为敬者，敬即警之初文，自来用狗以警卫，故字从苟从攴。省之，则单著狗形作若苟。rsquo；rdquo；〔2〕
　　（2）象器中盛双玉之形。亦见《辛鼎》云：ldquo；虔用
　　氒rdquo；。卜辞亦有此字，作若，彼字王国维释为丰之初文。
　　（3）hellip；hellip；盖ldquo；古rdquo；字实即苦之初文，字本作，象吐舌之形，味苦则吐舌也。作若乃其繁文，象苦丯与舌同时吐出。从艹之苦字乃ldquo；大苦rdquo；草名，用为苦味字，实出叚借也。
　　与此同例的还有ldquo；生rdquo；、ldquo；冕rdquo；、ldquo；颐rdquo；之初文等等。按照汉字表意文字的性质，以及汉字从图画文字演变而来的发展历程来看，象意字起源最古，这大概是无可争议的。郭氏据ldquo；象hellip；hellip；之形rdquo；来判断初文，基本可取。《汉语大字典》中ldquo；免rdquo；字一条下，就采用了郭氏的说法。
　　2。郭氏判断初文，除了依据ldquo；象hellip；hellip；之形rdquo；之外，还常常依据ldquo；后起字在初文之上添加意符rdquo；这一原则。如：
　　（1）止即趾之初文，足迹也。
　　（2）ldquo；剌rdquo；与《遹簋》之ldquo；遹御rdquo；同例。即御之初文。见《大盂鼎》，卜辞尤习见。又本铭字作与《麦盉》字同，《丙午天君鼎》午字作，即此所从。
　　案：郭氏据对比法释出ldquo；午rdquo；字，由ldquo；午rdquo；ldquo；卩rdquo；两个部分组成，御字则更多出ldquo；彳rdquo；ldquo；止rdquo；两部分，由此郭氏判断是御的初文，省略了彳止两偏旁而已。
　　（3）枼即叶之初字。
　　止是趾的初文，这一说法已是共识。在汉字的滋乳分化过程中，于原字的形体上添加意符，以分担原字在某一方面的职能，从而产生新字，乃是汉字分化的一条重要的规律。如ldquo；丞rdquo；的甲骨文字形和石鼓文字形，都像救人于坑陷之中，即是拯救之ldquo；拯rdquo；的本字。后在丞上添加意符ldquo；扌rdquo；滋生了ldquo；拯rdquo；字。郭氏依据汉字的这种滋乳原则来判断初文，也是十分可取的。
　　二、繁文
　　《大系》中繁文25例。繁文即是汉字形体的繁化。在汉字发展过程中，繁化现象一直存在，与简化现象并存并伴随着汉字发展。繁化的类型有三种。
　　1。在原字的基础上添加声符，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的《新识字之由来》一文中提到的ldquo；古文象形会意字加声旁rdquo；就是属于这一类的繁化现象。如：
　　字从奇文ldquo；凤rdquo；，仌声。凤鹏本一字。《说文》凤或作鹏。仌朋同音。〔3〕杨树达因此将字释为鹏。认为仌乃是在鹏的象形字基础上添加的声符。
　　2。在原字的基础之上添加装饰性符号或线条，这种现象金文常见，战国晚期的楚系文字也常常有这种现象，是为了美观的需要。限于篇幅，兹不举例。
　　3。在原字的基础上添加或改变一个或数个意符。这种类别又包含两种小类，
　　（1）增加或改变意符后的字与原字音义一致，繁化是暂时的，不会因此产生新的滋乳字。如《周举鼎》ldquo；父丁rdquo；，杨树达释为韦即违字。甲骨文韦字作，作，从四足形者，乃韦之繁文也。〔4〕
　　（2）增加或改变意符后的字与原字同音，但是用法和意义上有了区别，新字与原字渐渐分化并从而独立出来使用。这是汉字滋乳的一种方式，如大家所熟知的ldquo；其rdquo；与ldquo；箕rdquo；两字即是明证。
　　汉字繁化现象与汉字的性质是分不开的，汉字是表意文字，以形表意是早期汉字符号的基本职能，以形表意要求汉字符号的形体越清晰表意才能越精准。金文以形表意的程度较深，这种情况下，在金文文字上添加意符以精准指义，是不可避免的。
　　通过对《大系》条例的梳理，发现郭氏所谓的繁文，是指在原字之上添加或改变较繁的意符，暂时繁化的这一类。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里所谓ldquo；古文形繁rdquo；也是指的这一类文字而言。如：
　　（1）即《疐鼎》所见字之繁文，从茻。
　　（2）即鼒字，从止乃繁文。犹《史兽鼎》爵字作也。
　　（3）乃福之繁文，《邾大宰编钟》ldquo；眉寿多ldquo；可证。
　　三、省文、times；（之）省
　　《大系》中省文凡41例。ldquo；省文rdquo；一词多见于训诂学和文字学，是十分重要的术语，含义极广。以下通过列表的形式，将其最常用的意义列举出来，如：
　　在古书注释中还有一种ldquo；省文rdquo；例，即是在原字的基础上删减意符后解说字义，使其能通读文句。如孙诒让《墨子间诂》ldquo；能，lsquo；态rsquo；字，此又lsquo；rsquo；之省rdquo；。综观《大系》省文例，我们发现，郭氏所谓省文大部分即是ldquo；删减意符以便通读文句rdquo；之省文，如：
　　（1）ldquo；事喜上帝rdquo；喜当是熹省。
　　（2）某谋省。亦可读为诲。
　　（3）会，郐省，国风作桧。郑语：妘姓。
　　（4）异，禩省，《说文》祀或从异，做禩。
　　（5）ldquo；令盂以区入，凡区以品rdquo；，区，驱省。
　　《大系》中的省文，还包括少数ldquo；省去原字某些笔画或部件rdquo；几例，这是汉字发展过程中的一种简化现象，古文字中特别是古钱币文字中十分常见，一般出于出于简化、避讳、构图等原因。如：
　　（1）乃（口）之省。
　　（2）疑绍省。
　　四、异文、times；（字）之异、异作
　　中国www。LWlm。cOm《大系》中异文、times；（字）之异、异作共计79例，其中异作3例，异文31例，times；（字）之异45例。《孙林父簋》ldquo；字作hellip；hellip；余意当是孙字之异rdquo；，其后又说ldquo；又金文每有同字异作之例，本铭两孙字亦同字异作，不足为异。rdquo；足见郭氏认为ldquo；异作rdquo；和ldquo；times；（字）之异rdquo；均应该看作同字异形，也就是《大系》所谓的异文。异文一词，多用作文献学术语，乃是指的同一本书不同版本之间的文句差异。训诂学中常用异文来表示文字异体现象。如《淮南子新证》ldquo；lsquo；rsquo；即lsquo；蛘rsquo；之异文rdquo；。我们通过对《大系》异文条例的全面整理，发现郭氏判断异文的条件十分复杂，而且很不统一。大致可以分为如下类别：
　　1。增减笔画，或改变文字形体形成的异文。如：
　　（1）即干字之异。
　　案：郭氏认为干字金文中间作一实心原点，在字形演变过程中有变为一横的，也有变为两横的。
　　（2）、皆孙之异文。
　　案：郭氏认为字形像小儿总角之形。
　　（3）即余之异文。
　　案：郭氏认为像余侧视之形。
　　2。增减，或替换表意部件形成的异文。又分为四种：
　　（1）增加意符。
　　如：
　　1）hellip；hellip；盖古宽字hellip；hellip；盖异作也。
　　2）殆耤字之异。
　　3）金即捦之异。
　　（2）减省意符。如：
　　1）即播之异文，《说文》播古文作，此省以釆。
　　（3）替换意符。如：
　　1）与。
　　2）当是竞字之异，从大与从儿同意。
　　案：金文ldquo；大rdquo；与ldquo；儿rdquo；作偏旁通用。《说文》竞：ldquo；彊语也。一曰逐也。从誩，从二人。rdquo；
　　3）字从殳乍声当即字之异。
　　案：两字皆从乍得声。从殳与从攵同意。
　　4）乃诗之异。
　　5）盖为字之异。
　　案：为古字形从爪从象，此从爪从家，字形相近，且都是会意字。
　　（4）会意字意符全替换。
　　1）字两见，当是休之异文。
　　2）字殆即夗字之异文。
　　3。增减、或替换表音部件形成的异文。如：
　　1）字绝非坏字，字盖颔之异文，从页今声也。
　　2）ldquo；乍宗彝rdquo；字从又吻声，当是敃之异文。
　　3）即泓字之异，从水弓声。
　　4。构字方式不同形成的异文。如：
　　1）字从木厈声。疑即管之异文。
　　案：《说文》管ldquo；如篪，六孔。十二月之音。物开地牙，故谓之管。从竹官声。rdquo；此从木厈声。构字方式不同。
　　2）字难识，疑是冠之异文。
　　案：《汉语大字典》ldquo；字像以手持帽戴于头上之形rdquo；。此字字形像人头上戴了帽子。
　　3）殆归之异文，从辵从省，鬼声也。
　　案：归从帚峊声。此二字意符声符俱异。当是构字方式有别。
　　4）即父字之异。
　　案：《说文》父ldquo；矩也。家长率教者。从又举杖。rdquo；
　　字从又戊声。此二字构字方式不同。
　　5）字字书两无，疑是退字之异。
　　案：《说文》ldquo；，却也，从彳日夂，一曰行迟。rdquo；
　　字从土从日从夂，声。
　　以上对这四类术语进行进行初步探究，正是为了克服文字不同形构的现象，把异形同字的文字有机联系在一起〔5〕，从而为揭示文字发展演变过程中的基本规律提供参考。郭氏对于初文的判断，为汉字发展演变规律提供了很好的例证。郭氏对于繁文、省文的判断，可以看出汉字发展过程中的繁化、简化这一对矛盾规律对汉字发展的影响。郭氏对于异文的判断，与裘锡圭《文字学概要》中ldquo；文字的分化rdquo；这一章节正相照应，〔6〕其中增减笔画、加注或改换意符、加注或改换音符、造与母字在字形上没有联系的分化字等现象所体现出的，正是汉字分化的基本手段。
　　注释：〔2〕汉语大字典编委会：《汉语大字典》，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1986年版。〔6〕裘锡圭：《文字学概要》，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