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分析与汉俄副名组合

　　提 要：本文从语义分析的角度探讨汉俄语副词与名词组合的问题。副名组合区分为概念型和联想型两大类；联想型副名组合按其名词所具有的不同联想意义进行归类。本文通过对比指出汉俄语副名组合不同的对应情况，分别阐释造成差异的原因 。
　　关键词：概念意义；联想意义；陈说；预设；语义指向；形容词化
　　SemanticAnalysis and the Combination of Noun and
　　Adverb in Chinese and Russian
　　Xie Kun
　　(Center of Russia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tudies of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We discuss the problem of the combination of noun and adverb in this paper from the aspect of semantics analysis in Chinese and Russian languages. The combination of noun and adverb is distinguished by denotation type and association type. The association type is classified by the association meaning of the noun in the combination of noun and adverb. From comparison of the different corresponding situations of the combination of noun and adverb in Chinese and Russian, we illustrate the reasons of the differences respectively.
　　Key words：denotation; association; assertion; presupposition; semantics orientation; adjectival transfer
　　1 引言   2 名词词汇意义分类及其对应的副名组合   2.1 概念型副名组合
　　语词概念意义(сигнификат)在内容上相当于概念内涵，是意识和语词中反映的同类事物的概括属性和本质属性。（张家骅等2005: 11）名词词汇语义单位在语文详解词典中的概念释义大多包含区别特征和上位属概念。前者是词汇语义结构中的焦点——陈说成分（ассерция, assertion），后者是语义结构中的背景——预设成分。如＂傻瓜＂一词可以释义为：傻瓜=傻子——智力低下、不明事理的人 ①。其中，＂智力低下、不明事理＂属于陈说，而＂人＂属于预设。在常规语境中，无论肯定还是否定，其语义都指向陈说。试比较：
　　① 圣卢是傻瓜。
　　②顾客不是傻瓜。
　　①＂是＂和②＂不是＂都指向＂傻瓜＂中的陈说成分＂智力低下、不明事理＂，预设成分＂人＂只是作为陈说成分的背景信息得以保留，因此＂圣卢是傻瓜= 圣卢是智力低下、不明事理的 + 圣卢是人；顾客不是傻瓜=顾客不是智力低下、不明事理的+顾客是人。＂
　　形容词在修饰名词时，其语义指向陈说成分，并且预设成分仍旧以陈说背景的身份得以保留（③）；而副词虽也偶尔在特殊语境中修饰名词，并且其语义也指向陈说，但其预设成分却不再以陈说背景的身份保留，从而使得名词具有形容词性质（形容词化）（④）。
　　③ 他是个大傻瓜。
　　④ 庄家太傻瓜了。
　　③的形容词＂大＂在凸显陈说＂智力低下、不明事理＂时，包容预设＂人＂：他是个大傻瓜 = 他是智力低下、不明事理的 + 他是人。而④的副词＂太＂在凸显陈说＂智力低下、不明事理＂时，排斥预设＂人＂：庄家太傻瓜了= 庄家太智力低下、不明事理了。显然，＂傻瓜＂在③中仍然保留名词身份，而在④中已形容词化。   ⑤ 我们决心在水泥粉尘治理上做个好典型！
　　⑥ 弟弟这个笑容好典型！
　　⑤的意思是＂我们决心在水泥粉尘治理上做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企业＂；⑥的意思是＂弟弟的笑容非常具有代表性＂。前者的形容词＂好＂和名词＂典型＂搭配，其语义指向＂具有代表性＂（陈说），并且＂好典型＂的意义包含＂人物＂（预设）。后者的副词＂好＂和形容词＂典型＂搭配，语义虽然同样指向陈说＂具有代表性＂，但短语＂好典型＂的意义已经不再包含预设＂人物＂。
　　在概念型副名组合中，副词修饰的语词以抽象名词居多，类似的副名组合，汉、俄语都有。例如：
　　⑦ 如果是这样，那真正是很暴力的情结。
　　⑧ 这在给他们送外号的中学生们看，是很逻辑的。
　　⑨ Музыки подпустили туману, чтоб совсем красота была.
　　⑩ Удивляет меня чрезвычайно медленность депутатов.
　　2.2 联想型副名组合
　　wwW.Lwlm.COM  联想意义是在词汇单位语用意义层面上蕴含着的该语言文化群体对于被称谓事物的特定主观态度，这种主观态度有评价性质的，也有思辨性质的。（张家骅 2006:39）联想意义不参与构成概念意义，只是词汇的边缘信息，不纳入语文详解词典释义。相对于概念意义具有的标准性、明晰性，联想意义具有附加性、模糊性。潜在联想意义借助特定语用环境，凸显为语句意义焦点。在具体言语活动中，将同一语词置于不同语境中，会产生不同联想意义。相对于概念意义的保守性、相对静止性，联想意义具有开放性、流动性。本文将联想意义划分为社会、形象、隐喻和偏移4种类型。
　　第一，社会联想意义。该类副名组合中的名词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其称谓对象是特定历史阶段的典型事物。名词联想意义涉及典型事物的典型社会属性，如军阀的独断专行、小市民的斤斤计较、学究的刻板不思变通、市侩的唯利是图等。副词在修饰名词时，其语义指向通常是社会联想意义的社会属性成分（陈说）：＂（很）军阀＂的社会联想意义为＂独断专行的（陈说）人（预设）＂，程度副词＂很＂指向陈说（独断专行），将＂军阀＂当下形容词化：＂很军阀＂意为＂很独断专行＂。例如：
　　B11  不得不让我们开始计划和很市侩的盘算。
　　B12  李大夫说话很流氓。
　　B13  Он был слишком педант, чтобы впасть в столь явную административную ошибку.
　　B14  Он был маленького роста, очень воспитанный, очень джентльмен.
　　第二，形象联想意义。具有形象联想意义的主要是人物专名和地域专名。人物专名的联想意义涉及艺术创作、现实生活中人物个体的典型形象和性格；地域专名涉及地域的独特风土人情、文化色彩，是语言群体对特定地域的共同形象认知。如：陈世美是追逐名利、忘恩负义的男人，祥林嫂是逆来顺受的女人，中国意为传统质朴、自强不息的中华儿女，山东意为粗犷有力、憨厚深沉的汉子等。专名的形象联想意义类似于G. Frege, B. Russell的隐性摹状词意义，如雷锋——乐于助人的人。不同的只是，本文不认为隐性摹状词意义是专名的概念意义。应该注意，＂很雷锋＂不等于＂很乐于助人的人＂，而等于＂很乐于助人＂，即在＂很雷锋＂中，＂雷锋＂已被副词形容词化。
　　2011年 谢 昆 语义分析与汉俄副名组合第1期
　　具有形象联想意义的副名组合，如(很)祥林嫂、(很)丘比特、(十分)堂·吉诃德、(很)葛朗台、(很)乌托邦、(很)中国。俄语没有类似的副名组合，人物专名副名组合相应的由以后缀 щина为构词手段的姓名构成名词表达，如аракчеевщина (阿拉克切耶夫制度), обломовщина (奥勃洛莫夫习气)等；地域专名副名组合由副词和关系形容词搭配表达，如очень немецкий (很德国)。
　　B15  以前我是很阿Q的。
　　B16  鞋业有限公司的职员们对工作的态度特日本。（百度搜索）
　　B17  Ресторанчик сугубо японский.
　　B18  Скромный фасад ничем не отличается от остальных зданий на этой очень парижской улице.
　　第三，隐喻联想意义。具有隐喻联想意义的通常是表示日常生活具体事物的名词，如板——刻板，不知变通；油——圆滑，世故；土——不合潮流，不开通；阳光——积极开朗、充满青春活力等。俄语通常用关系形容词表达汉语隐喻联想副名组合中名词的意义，如(очень) механический — (很)机械；(очень) огне вой —  (很)火。例如：
　　B19 不能用很水的东西砸自己的牌子。
　　B20  胜利难掩尴尬，男篮未来很泡沫。（百度搜索）
　　B21  Сведения очень туманные и даже противоречивые.
　　B22 У бактерий не оказалось достаточно огневой мощи.
　　第四，偏移联想意义。副词修饰的语词主要为表示总括概念的非事物名词，如(很)水平、(非常)精神、(很)速度、(很)款式、(特)气质等。它们的意义具有抽象参数性质，只是评价标尺，而不是评价本身，只说＂他的业务水平高（低）＂，不说＂ *他的业务水平＂。该类语词和副词搭配后，语义多向正面评价一端偏移（张家骅等2005: 95），如＂速度＂在副名组合＂很速度＂中的偏移联想意为＂速度（预设）快（陈说）＂，程度副词＂很＂指向陈说＂快＂，＂很速度＂意为＂很快＂。副词与名词之间常可插入＂有＂：很规 则= 很有规则。俄语多用以名词、动词为生产词的派生形容词表达汉语该类副名组合中名词具有的偏移联想意义，如волевой человек，(очень) волевой человек. 例如：
　　B23  粤语国语都很水平。（百度搜索）
　　B24  我见他比前几年来杭州时瘦了一点，但很精神。
　　B25  Анна Степановна была очень сердечна.
　　B26  Этот коллектив производит очень качественную продукцию.
　　3 汉俄副名组合对比
　　очень логичный   第一，通过观察第一种情况，可以发现：名词主要是具有性质意义的名词。例如：
　　B27  Человек этот совсем дурак. // 不是一般笨，是非常笨蛋！（百度搜索）   汉、俄语能够参与这类组合的名词具有如下特点：a）该类语词具有明显的性质特征和主观评价色彩，意义的陈说成分不是人的客观属性，而是说话人的主观评价态度。(张家骅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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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如＂饭桶（比喻没有用的人）＂以＂没有用＂为陈说，＂人＂只是其预设，＂这个人不是饭桶＂ 只否定＂没有用＂，不否定＂人＂。совсем дурак(非常笨蛋)的陈说成分也只是дурак（傻瓜）概念意义中的＂愚蠢＂义素。这类词语还有＂草包、饭桶、废物、孙子＂等。它们大多带有贬义，传达说话人的否定主观评价态度。b) 这类性质名词在句子中主要充当谓词，表达概念意义，而不是充当主词，表达指物意义。如果将它们置于主词位时，一般需要指示代词和物主代词限定，以回指上文的表人名词。如：Эта свинья оставила после себя ужасную грязь.（Арутюнова 1976: 349）这里，Эта свинья借助上文表人名词表示＂像猪一样肮脏、邋遢的人＂，意义相当于Эта женщина — настоящая свинья. Она оставила после себя ужасную грязь. c) 性质名词在语义中不含关系配价，在表层结构中不能用相应句法题元说明。如：不能说＂张三是李四的傻瓜＂。
　　第二，俄语存在副名组合，汉语没有特征相同的副名组合。这种副名组合类型在俄语中主要为：a) 行为方式副名组合：чтение вслух(大声朗读)，разговор шёпотом(低声交谈), движение вспять(倒退), бег взапуски(争先恐后地跑)。b) 时间、方位副名组合：ползание низом(匍匐前进), взгляд вперёд(前视), экзамен позади(考试已经过去), деревня внизу(山脚下的村子)。c) 特征描述副名组合：работы невпроворот(这活太多了), игра вдвоём(两人游戏)。
　　中国 www.lwlM.coM  出现俄汉副名组合不对应情况的原因是：a）俄语派生动名词以特定构词标志与生产动词在形式上相区别，译成汉语后丧失形式标志，要用动词表示；b）俄语副词的外延大于汉语，如汉语没有表达趋向的副词(шаг назад//退后一步)；c）俄语＂事物名词+副词＂译成汉语，要加上相应动词或介词(яйца вкрутую//煮老的鸡蛋)。
　　俄语一些表示自然属性的名词也可以接受副词的修饰。例如：
　　B29  Вдруг понравится очень мужик.
　　B30  Моя мама помнит те моменты, когда я ещё совсем малышка.
　　类似自然属性的名词还有мальчик(男孩)，женщина (女人)，старик (老头)等。
　　第三，汉语存在副名组合，俄语没有特征相同的副名组合。a)因为汉语没有＂关系形容词＂，通常用＂名词+的＂表达俄语关系形容词的意义。试比较：    B32  Среди представителей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армий находились и 40 слишком китайских офицеров.
　　尽管 B32 的слишком китайских与 B31 的＂很中国＂不同，不是副名组合，但其中的副词对于关系形容词却和＂很＂对于＂中国＂一样，语义指向都是被说明词的联想意义，而不是词典释义（概念意义）。
　　b)汉语该类副名组合中的名词具有形容词化倾向，而俄语表达类似意义的关系形容词则具有性质形容词化的倾向。因为俄语程度副词通常和性质形容词搭配，不修饰关系形容词 (Ярцева 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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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副词之所以可以和关系形容词组配，是关系形容词性质化的结果。
　　B33  那关系非常铁。
　　B34  Порядки были не очень железные.
　　B33 ＂铁＂在副名组合＂非常铁＂中意为＂关系坚固、牢靠、不能轻易动摇＂。名词＂铁＂在词典释义中单独列出形容词义项（铁：形容坚硬；坚强；牢固）。 B34 俄语关系形容词железный（铁）已经转换为性质形容词而具有相应评价意义，如железная воля（钢铁般的意志），железное упорство（不屈不挠的精神）。俄语能够派生出性质形容词义项且和汉语副名组合中名词意义对应的关系形容词还有отцовский(父亲的 父爱般的), мужской(男人的 男人般的)，деревянный(木制的 死板的), огневой(火的 火爆的), механический(力学的 呆板的),солнечный(阳光的 高兴的)等，副词和上述俄语性质化关系形容词搭配后在汉语中对应的副名组合为：(很)父亲、(特)男人、(很)木、(非常)火等。
　　上述俄语关系形容词性质化具有常时性，在俄语详解词典中（如Ожегов词典）已标出性质形容词派生义项。还有一些俄语关系形容词其性质化具有当下性，尚未收入辞典，例如：
　　B35  Река очень рыбная.
　　B36  Люди очень денежные.
　　c)汉语副名组合的同一名词在俄语中既可用关系形容词，也可用性质形容词表示。例如：
　　B37  Тоже не очень логичный поступок.
　　B38  Дмитрий завел с матерью очень логическое рассуждение.
　　汉语有＂很逻辑＂这样的表达方式，而俄语既可以用性质形容词очень логичный поступок（非常逻辑的行为），又可以用关系形容词очень логическое рассуждение（很逻辑的论断）表达。
　　4 结束语
　　不同类型的副名组合在语感上的可接受程度具有很大差异，从感觉比较自然的到感觉非常拗口的依次构成连续统：a)名词以其形容词义项与副词组合（如＂很典型＂）；b)性质名词与副词组合（如＂非常傻瓜＂）；c)非性质名词与副词组合（如＂特悲剧＂）；d）专名（如＂挺香港＂）。从前至后，规范程度依次递减。
　　副名组合，尤其是欠规范的副名组合，之所以频频出现，主要是由于表达需要。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事物、现象，其复杂特征难以用现成的形容词表达，准确扩展描写往往辞不达意，副名组合于是应运而生。汉语副名组合中的名词具有程度不等的形容词化倾向，俄语表达类似意义的＂副词+关系形容词＂组合中的关系形容词相应地具有程度不等的性质形容词化倾向。
　　注释
　　①本文汉语词汇释义都出自《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副名组合短语出自百度搜索。汉语例句取自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检索系统（网络版）》，俄语例句出自俄罗斯国家语料库（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其他情况，则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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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Ярцева В. Н. Большой энциклопед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Z］. М.:Большая Россий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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