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把字被动句及其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地域分布
近代汉语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及其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地域分布
近代汉语中除了用ldquo;被rdquo;字表示被动外,还有一些具有被动意义的句式,ldquo;把rdquo;字句就是其中之一。众所周知,ldquo;把rdquo;字句是近代汉语时期新兴并一直沿用到现代汉语的处置句式,表示被动并不常见,却在现代汉语江淮官话、西南官话、吴方言和湘方言中得以保留。目前学者们对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研究大多从方言人手,进行共时平面的描述,缺乏对这一句式历时发展的考察。本文拟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详细考察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使用情况、来源以及地域分布。一、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使用情况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近代汉语时期并不多见,就目前笔者的考察,表示被动的ldquo;把rdquo;大约出现于元代,如:(1)教俺休把利名牵,教俺多看些古书篇。(无名氏《自然集道词》)(2)这明明是天赐我两个横财,不取了他的,倒把别人取了去。(《全元曲middot;杀狗劝夫》二折)明清时期,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仍不多见,如:(3)玉郎是个男子汉,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醒世恒言》八卷)(4)谁不知姐姐有钱,明日惯的他每小厮丫头养汉做贼,把人说遍了,也休要管他!(《金瓶梅》三一回)(5)这白姑子费了多少心思,得了这些外物,把他一棒敲得干净,岂有轻饶宽放之理?(《醒世姻缘传》六五回)(6)别人的儿女把你去骗酒吃。(李渔《蜃中楼middot;姻阻》)。上述文例中的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结构比较简单,只有例(6)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谓语是连动结构,稍有复杂,在笔者考察的文献中只有1例。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谓语动词前后成分以及谓语和宾语的复杂化,是其句式丰富化和精密化的标志,但在近代汉语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上却未明确体现。这说明,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产生后并没有进一步精密化的发展,其结构较为单一。据笔者考察,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近代汉语时期并不普遍,其用例主要集中于具有方言背景的文献中,如《醒世恒言》(2例)、《金瓶梅》(2例)、《型世言》(3例)和《醒世姻缘传》(1例)。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大致反映的是江淮、吴方言;《金瓶梅》一般认为是以山东方言为基础写的,其中也有少量其他方言的成分;陆人龙的《型世言》用明代白话写成,带有吴语的成分;《醒世姻缘传》是用地道的山东话写的。我们大致可以这样认为,ldquo;把rdquo;字句表示被动在近代汉语时期一般较常见于具有山东、江淮、吴方言色彩的文献中,其使用范围受限,可能,自产生之初就已初具方言色彩。清代,《醒世姻缘传》中出现1例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后,《儒林外史》《红楼梦》《儿女英雄传》《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均未见ldquo;把rdquo;字句表示被动的用例。二、ldquo;把rdquo;字句表示被动的来源ldquo;把rdquo;字句表示被动出现在元代,是怎样演变而来的呢?笔者认为,首先ldquo;把rdquo;获得ldquo;给予rdquo;义,其次ldquo;把rdquo;的给予义用于ldquo;把NVPrdquo;结构,这种句式结构先发展为使役句,再由使役句发展为被动旬。表示被动的ldquo;把rdquo;由动词ldquo;给予rdquo;义发展而来,而ldquo;把rdquo;的给予义的获得可分为三个阶段。宋代始,ldquo;把rdquo;的ldquo;持、拿rdquo;义动词和给予动词ldquo;与rdquo;共现于同一句中,构成ldquo;把直接宾语与间接宾语rdquo;结构,是ldquo;把rdquo;由ldquo;持、拿rdquo;义向给予动词发展的第一阶段。见下例:(1)宝公把粟与鸡,呼朱朱,时人莫解。(《太平广记》卷九)(2)若他人则零乱钱一堆,未经数,便把一条索与之,亦无由得串得。(《朱子语类》卷二七)(3)武松在东平府监中,人都知道他是条好汉,因此押牢禁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到把酒食与他吃。(《金瓶梅》一回)近代汉语时期,ldquo;把rdquo;在连动结构中已演变成为引进受事成分为主要功能的介词了。上文例(1)至(3)的ldquo;把rdquo;既可理解为连动结构中的ldquo;持、拿rdquo;义动词,也可理解为状中结构中引进受事成分的介词。笔者更倾向于前者,因为自宋始,ldquo;把与rdquo;连用见于句中,正是由于ldquo;把rdquo;后的宾语提前所致。宋代以降,ldquo;把与rdquo;连用常见于句中,如:(4)譬之水,也有把与人少者,有把与人多者。(《朱子语类》卷三二)(5)那厮吃了一暴,只得怀里取出一个纸裹儿,口里兀自道:ldquo;教我把与小娘子,又不教把与你,你却打我则甚!rdquo;(《简帖和尚》)(6)怎生能够得这水去把与娘吃?(《水浒全传》四三回)ldquo;把直接宾语与间接宾语rdquo;结构中,ldquo;把rdquo;的宾语提前,使ldquo;把rdquo;和ldquo;与rdquo;靠拢,是ldquo;把rdquo;由动词ldquo;持、拿rdquo;义向给予义发展的第二阶段,也是最为关键的阶段。如上例(4)至(6),ldquo;把rdquo;的宾语提前,ldquo;把rdquo;和ldquo;与rdquo;相邻,使得ldquo;把rdquo;后失去了关涉的对象,ldquo;把rdquo;的意义变得不那么重要。当本应提前的ldquo;把rdquo;的宾语不再出现,只有说话人双方明白,如例(5),ldquo;把rdquo;的意义就更虚了,而ldquo;与rdquo;的语义则凸显。ldquo;把与rdquo;经常连用,ldquo;把rdquo;逐渐处于辅助的地位。在ldquo;与rdquo;的语义优势下,ldquo;把rdquo;不仅ldquo;持拿rdquo;义尽失,而且受到ldquo;与rdquo;的ldquo;给予rdquo;义影响,词义发生倾斜。这种ldquo;一词受到和它相关的另一个词的某个义位的牵连带动而发生的词义衍生rdquo;。即ldquo;组合同化rdquo;。即ldquo;把rdquo;和ldquo;与rdquo;经常连用、接触频繁,使得ldquo;把rdquo;逐渐衍生出跟ldquo;与rdquo;的ldquo;给予rdquo;动词义相同的义项,这是ldquo;把rdquo;由动词ldquo;持拿rdquo;义向给予义发展的第三阶段。于是,ldquo;把rdquo;的ldquo;给予rdquo;动词义产生了。元明时期,ldquo;把rdquo;脱离了ldquo;与rdquo;的依赖,独立承担了ldquo;给予rdquo;的义项,标志着ldquo;把rdquo;由ldquo;持、拿rdquo;义动词向给予义动词转化的终结。如:(7)(做见科,云)您孩儿一径的来问叔叔要些钱钞,把俺两个使用。(《翠红乡儿女两团圆》)(8)临嫁之时,将琼真充做侄女,嫁与潘家,哥哥所遗衣饰庄田之类,都把他去。(《醒世恒言》卷一)(9)你如今须把他一个下马威。(《型世言》一六回)上述ldquo;给予rdquo;义的ldquo;把rdquo;,其后可直接跟单宾语,如例(8);也可跟双宾语,如例(9);还可在ldquo;把Nrdquo;后跟动词,如例(7)。当ldquo;把rdquo;后出现ldquo;NVPrdquo;这种结构,即类似例(7),给予动词ldquo;把rdquo;的词义有可能发生转化。我们知道,ldquo;把NVPrdquo;这种句法结构,在给予动词被动化或使役动词被动化中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当V这个动作由N发出,那么ldquo;把(给予)NVPrdquo;与ldquo;把(使役)NVPrdquo;结构相似;当ldquo;把(使役)NVPrdquo;结构中主语为受事,N为施事时,使役句向被动句转化。上例(7)虽然笔者更倾向于将ldquo;把rdquo;解释为给予义,但如果ldquo;把rdquo;表给予的动作性不强,将其理解为使役义也未尝不可。这说明ldquo;把rdquo;在给予义向使役义的转化过程中存在一种模糊的临界状态,这种临界状态反映出ldquo;把rdquo;从给予义向使役义发展的趋势。元明时期,ldquo;把rdquo;开始向使役动词发展,如:(10)这金钗儿教你高耸耸头上顶,这钿盒儿把你另巍巍手中擎。(《全元曲middot;唐明皇秋夜梧桐雨》)(11)引姐私下寄衣寄食去看觑他母子,只不把家里知道,惟恐张郎晓得,生出别样毒害来。(《初刻拍案惊奇》三八卷)(12)如今我特把尼姑听见,说我们肯与他银子,哄他来。(《型世言》二八回)ldquo;把rdquo;字使役句的出现又促使了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产生。汉语史上,使役句向被动句的转化早已有例可寻,所以ldquo;把rdquo;字使役句向被动句的转化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就笔者所考察的文献来看,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元代已经出现了。三、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地域分布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近代汉语中使用并不普遍,在现代汉语共同语中也未见,但在现代汉语江淮官话、西南官话、吴方言和湘方言中得以保留。江淮官话:安徽郎溪、江苏扬州、湖北红安。如:麦子把猪吃了。西南官话:湖北武汉、孝感、黄冈。如:莫把他看到了。吴方言:江苏江阴、丹阳、高淳。如:小王把石头划破辣脚。湘方言:湖南长沙、湘潭、益阳。如:咯只事要是把他晓得哒就不得了。可以看出,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虽然只在上述方言片区的个别方言点出现,但是分布比较清晰,较有规律。其中江淮官话和吴方言中使用ldquo;把rdquo;字句表被动,与近代汉语文献中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使用情况大体一致。同时,在上述方言点还保留了ldquo;把rdquo;的给予动词、使役动词的用法。如:A。给予动词把我一本书。(江苏扬州)你要好好的搞,莫把他说。(湖北孝感)还有一底底钱我不把你了。(江苏高淳)把他一本书(湖南长沙)B。使役动词把人忙死了。(江苏扬州)把他喜得了。(湖北武汉)不要把它跑掉了!(江苏高淳)你就把他打,看他敢不敢?(湖南长沙)ldquo;把rdquo;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用于给予动词、使役、被动的用法,可以与近代汉语ldquo;把rdquo;字句的用法相互印证,是其历时发展在共时空间上的展现,为其溯源提供了佐证。四、结语ldquo;把rdquo;字被动旬的产生是渐变的过程,在这过程中ldquo;把rdquo;的动词给予义的获得和ldquo;把NVPrdquo;句式结构的出现,对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产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ldquo;把rdquo;的给予动词义的获得经历了ldquo;把rdquo;ldquo;与rdquo;同见于句,ldquo;把与rdquo;连用和ldquo;组合同化rdquo;三个阶段,为ldquo;把rdquo;由动词向被动介词的转化提供了语义基础;ldquo;把NVPrdquo;句式结构的出现,为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的产生提供了可能。在ldquo;把(给予)NVPrdquo;结构中,当VP是N自我发出的行为动作时,受到这种语义关系的制约,ldquo;把rdquo;由动作方向性强的的ldquo;给予rdquo;义动词向动作性不强的ldquo;使役rdquo;义动词转化;同样在ldquo;把(使役)NVPrdquo;结构中,当语义关系表现为主语是VP的受事,N是VP的施事时,ldquo;把rdquo;字使役句开始向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转化。ldquo;把rdquo;字被动句在近代汉语中见次率低,结构比较简单,并非此期的主流被动句式。但它为ldquo;给予rdquo;类来源被标的发展演变提供了思路,这将有助于探寻同类来源被标的内部演变的规律性,对近代汉语被动句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附注】本文使用了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和中央研究院瀚典全文检索系统对ldquo;把rdquo;字句进行检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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