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美奈子文学中的亚洲叙事

　　1968 年，38 岁的大庭美奈子突然摘得群像新人奖和芥川奖，在日本文坛引起轰动。获奖作品《三只蟹》带着浓厚的异国情调，描写了旅美日籍女性和陌生男子一夜情的故事。这篇从美国送到日本的参评作品受到评委们的广泛关注。作品内容的清新独特，以及它别具一格的叙事策略和叙事风格，受到评委们的高度评价。作家大庭在随笔集中对这次获奖如此回忆「：結果的には十数年、唇の裏に言葉を閉じ込める日常生活が続いたことが私に書く条件を与えてくれたらしい。つまり、言いたくてとまらない言葉をぐっとのみこむ生活があまり長い間続いたので、遂にもうどうにもならなくなったので吐き出してしまった、という感じだったのだ。」其中，生活中的压抑之感造成了作家的创作压迫，而文学则给她打开了一扇窗口。大庭把这个窗口称为「叫びだすほら穴」。
　　大庭在2007年5月去世，她一生都在关注女性生存、社会中的家庭婚姻关系、种族、民族问题。其文学视野的开阔和对女性问题的关注，是引起国内学者研究大庭文学的原因之一。鉴于国内评论界一直将大庭文学置于弑母戮婴文学的单一解读模式这一情况，在文学评论和研究方法日新月异的当下，笔者从大庭作品的内容建构来探究作家在世界文学格局中的叙事特色，以期考察其叙事特色在作品中对亚洲元素的演绎和彰显，充实大庭文学的圆形评价体系。
　　1 神话叙事
　　申丹(2009)曾在也谈叙事还是叙述一文中指出：叙述仅强调表达行为，而叙事(叙述+事情)对表达行为和所述内容予以同等关注。对既讲究故事内容又注重表达技巧的大庭来说，别具一格的叙事策略无疑给她的作品注入了无限生机。为了挖掘其文学中的叙事特色，笔者对大庭的作品进行了全面细致地研读，发现其文学中的神话叙事在作品中占有不小的比重，对作品内容的成功建构发挥着神奇的功效。
　　日本古典名著《万叶集》、《日本书纪》、《风土记》中出现了许多诡异灵怪的神话故事。这些故事中的神仙既给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以精神上的庇护，同时也给他们以文学的滋养。大庭文学创作的起源地是美国，发生在远离日本本土的大洋彼岸。然而，日本传统文学修养极为深厚的大庭站在世界的高度审视自己所属的文化圈时，很自然地将东方神话元素融进自己的文学作品。浦岛太郎是日本最古老的故事之一。浦岛太郎和龟仙的故事在奈良时代就已经广为人知。大庭对这个故事也是喜爱有加，在创作中多次使用浦岛式的叙事方式，把作品中的主人公比喻为文学世界中的浦岛太郎。有过原子弹爆炸体验(以下简称原爆)的大庭在随笔集中常说，原爆是自己文学的源点「，被爆者ではないが、作家として広島、長崎に出会い、自らの内なる広島、内なる長崎を主題に作品を書く人たちがあらわれた。」大庭美奈子把围绕广岛原爆的前前后后对日本人精神殿堂进行构筑的心血之作命名为《浦岛草》，足以看出作家对浦岛太郎故事的喜爱程度。
　　2 玉匣叙事
　　大庭从传统文学叙事中汲取了诸多的营养和灵感，在创作中对传统文学叙事进行了巧妙运用。浦岛太郎故事中决定主人公命运的玉匣让作家的创作灵活多变，收放自如。并形成了《破烂博物馆》中独特的玉匣叙事特色。1975年获得女流文学奖的《破烂博物馆》是大庭回国后发表的又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整部小说由三部分构成：养狗的女人、杂货修理铺的婆娘、长满了酸李子树的小岛，该小说是大庭亡命文学命题下的重要作品。小说描写了俄国女人玛利亚、日本女人阿亚和朝鲜女人李素英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多舛命运。为了刻画走过战火的三位东方女性，大庭在《破烂博物馆》创作中使用玉匣叙事，让作品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所谓破烂博物馆指的是玛利亚的一个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阿亚拥有的一条废弃的旧船。玛利亚因为俄国革命的爆发，从14岁开始逃亡，竟然逃亡了半个世纪。百宝箱内装着她在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中收到的礼物。每个礼物都隐藏着一个故事。这个百宝箱在外人看来一文不名，对玛利亚来说却是辛酸过往的凝结和浓缩。阿亚的废弃的旧船，是她和丈夫拉斯经营的用破旧物件改造的游览船，里面摆放着拉斯从各地收集来的破烂物什。玛利亚的百宝箱和阿亚的旧船，诸如此类的东西组成了大庭笔下的破烂博物馆。作家在叙事中将它们比喻成浦岛太郎故事中的玉匣，使之充满了神秘主义色彩。玉匣叙事方式，给创作营造出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秘密武器。玛利亚的百宝箱中，除了当年藏在头发里奇迹般地保留到现在的猫眼戒指外，其它的一切都是14岁后逃亡生活的见证。金蝙蝠胸针，是玛利亚做保姆的时候，为了能继续工作下去有口饭吃，和男主人发生了肉体关系后得到的;手上3克拉的钻戒，是第二任丈夫结婚时给的。虽然他年纪很大，却给了玛利亚必需的护照和足以满足虚荣心的金银饰品日本女人阿亚所持有的破烂博物馆，是一个被人戏称为幽灵船的废弃的旧船。里面摆满了拉斯从各处搜集来的看似失去价值的东西。旧船内的摆件中，每一件是如何得来，又有着如何神奇的故事，这是阿亚的破烂博物馆成为小镇参观名所的原因之一。玛利亚和阿亚的破烂博物馆的存在，对她们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就像浦岛太郎的玉匣一般，充满着故事，给人以幻想和期待。
　　3 东方哲学叙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意为：有一个东西是浑然而成的，它比天地有的还早，可是这物却是无形无体无声，是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的。它又是不生不灭，独立长存，永不改变的。老子哲学是东方人的精神宝藏，也是大庭找寻人生智慧的哲学宝库「。老子は外国人にも非常に人気がある。西洋人でも聖書の次ぐらいに立派な書物だと思っているらしい。実際、私は西欧社会に暮らしていて、東洋について説明を強要されるとき、老子の言葉を引用すれば、相手を深く頷かせることができた。」这是大庭在西欧亲眼目睹的老子哲学的魅力，也是让她对老子哲学顶礼膜拜的开始。大庭和中国作家王蒙的友谊，以及王蒙作品《蝴蝶》的日文版在日本发行，都极大地激发了她对老子哲学的好奇心。
　　大庭曾多次表达自己对东方哲学的感叹和折服之情。1982年发表在《文艺》五月号上的《寂兮寥兮》的题目就来自老子哲学。该作品由河出书房新社发行，并获得了谷崎润一郎奖。故事内容对日本古代神话仁德天皇(オホサザキノミコト)和弟弟速总别王(ハヤブサワケノミコ)与一个女人女鸟王(メドリノミコ)之间发生的故事进行了陌生化处理。女主人公万有子和哥哥，以及邻居家的沌、泊两兄弟是玩着须佐之男命(スサノオノミコト)游戏长大的朋友。万有子的哥哥为了练习剑道，总是扮演用竹剑砍死大蛇的须佐之男命。万有子扮演栉名田姬(クシナタヒメ)，泊扮演八歧大蛇(ヤマタノオロチ)。泊模仿着大蛇的样子晃悠悠地绕着捆绑在椅子上的万有子转圈，咬万有子的肩膀和大腿，最后喝醉酒呼呼睡去。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哥哥沌总是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又是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故事，而这次大庭打破了传统神话的女性典型，在现代社会中演绎了似曾相识的人间神话。这个故事在大庭心里构思了好久，却苦于怎么将它和盘托出。老子的寂兮寥兮让大庭在苦思冥想中茅塞顿开。
　　4 核叙事
　　少女时期的大庭曾经生活在广岛，她14岁时被动员参加救援队。救援队的经历成了她文学创作的一个源点。虽然大庭在创作时将文学建构的重点对准原爆后遭受创伤的人类精神世界，以及他们在战后精神殿堂的重新构筑，目的是为了镇魂。但是，由于大庭多次在作品中提及原爆，以镇魂为目的进行原爆文学创作的态度反而成了她对原爆的独特认识，并形成了其文学中的核叙事特色。
　　大庭在前期三部曲中最初提及原爆：女主人公森田佐喜怀孕后，却无征兆地自然流产。在思考流产的原因时，佐喜想起原子弹在广岛爆炸那天，曾在家乡的后山上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前期作品中对原爆的轻描淡写，并未形成一种叙事特色。而真正对原爆进行深思并且形成核叙事特色的作品，要等到《浦岛草》的面世。作家大庭在散文中曾如此讲述创作《浦岛草》的动机「。戦争があって、原爆を経験した私たちは、国や民族を、今までとは違った意味で考えなければならなくなった。異国の叫びで、それは無関係だとうそぶいているわけにはいかなくなった。義務でそう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のではなく、人類が原爆を持ったからには、好むか好まざるかにかかわらず、自然にそうなってしまうだろうということだ。」《浦岛草》的创作，大庭不是出于国家民族之见，更不是出于一己之私，她是站在人类的高度对原爆事件进行观察和深思。战争期间，原子弹用在了战场上，直接伤害了人类。由于广岛是第一个遭受原子弹爆炸的地方，也是日本产生原爆文学的最主要原因。因此，《浦岛草》的核叙事带有很大程度上的地域特色。
　　大庭的文学叙事来源于传统却又不乏现代元素，将传统和现代完整地统一在自己文学世界中，并以此形成了作家的亚洲叙事特色。笔者认为，从地域叙事的角度对大庭文学创作展开探讨和研究有着方法论上的创新意义，希望能够开阔大庭文学研究的新途径和视角。由于仅从文学叙事的角度对大庭文学展开探讨，对她的诸多作品只是进行了粗浅的论述，难以窥观大庭文学的全貌。此种遗憾和不足将成为笔者的今后课题，并通过踏实的研究进行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