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6年注定多事。这一年,骊姬筹谋多年后,终于逼杀了太子申生。 此时,晋献公已经决心要立骊姬所生的儿子公子奚齐为太子,骊姬也与晋国的中大夫定下了谋害太子申生的计划。一切议定后,骊姬的毒辣计谋开始正式实施——她派人给外放曲沃的太子申生送信,说晋献公梦见了太子申生的母亲齐姜,让太子申生赶快祭祀一下他的母亲。 收到骊姬派人送来的消息后,太子申生便在位于曲沃的晋国祖庙里郑重地祭祀了他的母亲齐姜。周礼,臣子祭祀后,一定要把祭祀时用的祭肉给国君送去一份,也就是所谓的"归胙"。所以,太子申生在祭祀完他的母亲齐姜后,便叫人把祭肉盛装了一份,亲自送去绛城,呈给他的父亲晋献公。 不巧,太子申生进宫送祭肉的时候,晋献公出门打猎去了,肉是骊姬代收的。骊姬收下太子申生送去的祭肉后,就把祭肉放在宫里一放就是六天。六天之后,晋献公打猎回来了,骊姬便在祭肉中下好了毒,然后将祭肉端出来给晋献公吃。晋献公拿起肉来就要吃,这时骊姬开始了她的表演。骊姬眼见晋献公要把肉送进嘴里了,赶忙跪到地上,装模作样地对晋献公说,肉是从外面送进宫来的,吃前不可不试。然后,骊姬就拿了一块肉扔在地上祭地,结果肉到了地上后,地立刻高高坟起。这说明什么?莫非有毒?于是骊姬又再拿了一块肉扔给狗吃,结果狗吃了后就死了。难道真的有毒?要不叫人吃了试试?骊姬又拿了一块肉给小臣(官名)吃,没一会儿小臣也死了。 戏演到这个程度,骊姬方才掉下泪来,哭着对晋献公说:这是太子送来的祭肉——太子怎么这么残忍,竟然想弑父代立!亲生父亲他都容不下,他的眼中还能容下别人吗?骊姬又说,君上已经老了,如今已是垂暮之人,死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太子他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一定要杀了你!骊姬接着说:太子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我和奚齐罢了。我愿意带着奚齐,母子二人避居他国——或者早点自杀死了算了。 骊姬仗着晋献公对她和奚齐的宠爱,拿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激晋献公,逼晋献公下决心,骊姬说——不要让我们母子被太子鱼肉!跟着,骊姬假意说道——当初君上说要废了他,我还为他遗憾来着,我就是因为滥好心,今天才沦落到这个下场! 听听骊姬说的这些话!肉是太子送来的,狗死了、小臣死了,肉里有毒是肯定的了,但毒就一定是太子申生下的吗?不重要,骊姬已经用自己的嘴帮晋献公省去了立案调查的步骤,直接进入定罪阶段了。她的话步步为营,就是要置太子申生于死地,而晋献公果然被气到了,想都没想,也跳过了立案调查的步骤,直接派人去抓太子申生。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完全出乎太子申生的预料。骊姬在晋献公跟前诬陷他的消息从宫中传出来后,他急忙逃出绛城,逃回到曲沃。晋献公派去抓他的人去得迟了,最后只抓到了他的老师杜原款,正主没逮着,晋献公便把正主的老师杜原款给咔嚓了。 回到曲沃后,有人对太子申生说:下药的是骊姬,太子为何不去和君上辩解,说毒不是你下的? 申生是个孝子,听了底下人的建议,说——君父没有骊姬,就会居不安,食不饱,如果我去辩解,那骊姬必死!父亲他老了,失去骊姬后,一定会不高兴,我不想他因为这个事不高兴——他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 底下人见太子申生一心向孝,不愿意向晋献公告发骊姬陷害他的事,就劝太子申生远走避祸。可是,太子申生不肯逃走,他说这个事其实就是晋献公不了解事实的真相而已,如果他逃走了,就要背上下毒弑父的罪名,到时候也不会有人会收留他的,因为天底下没有无父之国——他无处可去。 左右为难之下,既不想为难自己的父亲,又没地方可去,那就只有一死了,于是当年十二月,太子申生在曲沃自缢而死。 看到这里,是不是会让人想起卫宣公的儿子太子伋。这个世界上父母大多是爱子女的,但王公人家就不好说了。老子无情儿子有义,就是最大的人伦悲剧,因为子女是被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卫国的太子伋和晋国的太子申生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儿子,错只错在他们有一个喜新厌旧的爹,公侯天子人家又不像普通人家,只是争争家产,对权力的争夺会将两性关系和父子关系复杂化。生在帝王人家,说实话是不适合太多情的,太子伋和太子申生都是死在了多情上。多情而愚腐的人是没有自救能力的。哪怕是人伦大宗的父子母子之间,也是要讲投桃报李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郑庄公对她的母亲庄姜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是更良性的帝王人家的相处方式。公子伋和公子申生这种,都过于偏激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背上下毒弑父的罪名又能怎么样,你倒是跑啊,留得青山在,一切都还有希望,动不动就去死,人生不是这么个活法! 太子申生死了,这令当时的人不由地想起了骊姬身上也背着的一句预言。关于骊姬的预言是当日晋献公起了立她为夫人的心思后,让占卜官给她占算命运时,占卜官说的。 古人遇事决断不了时,往往求助于占卜。占卜虽然是一个词,但是却是"占"和"卜"两种不同的预测方法。"占"是烧龟甲或兽骨,按其裂开的纹路由占官进行解象预测;而"卜"则是卜筮,用筮草来卜数排卦,通过卦象来预测吉凶。晋献公要封骊姬做夫人,这样的大事是一定要占卜的,可是占卜过后,"占"和"卜"所得的结果却大不相同,"占"说"不吉",而"卜"则说"吉"。 "占"和"卜"的结果相反,怎么办?听谁的? 晋献公一心要立骊姬为夫人,占卜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他大手一挥,说——听"卜"的! 可是,占卜官提出反对,说——筮草短,而龟甲长,不如谁长听谁的!占卜官还说,他占得的这个结果,兆辞有言——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什么意思呢?字面上翻译过来就是"专心宠幸她则将生变,而偷走占卜之人的公羊,一个香草一个臭草,十年后还会有臭味。"卜官说兆辞不好,所以一定不能立骊姬为夫人。 晋献公立骊姬为夫人之心早就定了,占卜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不管占卜官怎么劝怎么说,他都不听,最终还是立了骊姬做夫人。 太子申生死后,人们想起当日占卜官所说的话,方才知道兆辞所谓的"羭"——公羊,指的是太子申生,所谓偷走占卜之人的公羊,指的是骊姬用计杀死太子申生。 言归正传。说巧也巧,说不巧正如太子申生来送祭肉、晋献公就出去打猎了一样,这一切十有八九都是骊姬算计好的——骊姬设计逼死了太子申生,正赶上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这哥俩也来绛城朝见晋献公。这时就有人对骊姬说,重耳和夷吾两位公子怨恨她诬陷逼杀了他们的哥哥太子申生。骊姬本来就做贼心虚,听了这话后很害怕,于介他便先下手为强,又在晋献公跟前诬陷起了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说太子申生给他下毒的事,这哥俩事先也是知道的。 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各自从蒲城和屈城到绛城,是来朝见晋献公的,却赶上骊姬逼杀太子申生这场祸事,还被骊姬诬陷知情不报,二人得到消息后,没奈何,只好赶忙逃离绛城避祸。公子重耳逃回蒲城,公子夷吾逃回屈城,有了太子申生的前车之鉴,二人各自回去后,便各保其城,自行守备了起来。 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逃了,这更证明了骊姬所言非虚,于是听信了骊姬的诬陷的晋献公,分别派兵去攻打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 晋献公派去攻打蒲城的是他身边的寺人披。寺人披奉命前来讨伐已经将蒲城围住的消息到后,公子重耳说——君父之命不能抵抗。他还颁下严令——凡抵抗者,都是我的仇人。不抵抗怎么办?下完令后,公子重耳便带着他身边的一干死忠,翻城墙打算逃出蒲城,远走他乡避祸。 公子重耳一伙人翻城墙出城,眼见就要逃之夭夭,寺人披赶忙带人去拦截。混战之中,寺人披虽然砍中了重耳的袖口,但到底被重耳幸免逃脱了。逃离寺人披的追赶后,公子重耳便带着他的追随者去了他的母国狄国。 另一边,公子夷吾所在的屈城因为守备坚固,晋献公派去的人攻不下来,夷吾便暂居屈城。 两年后的公元前654年,晋献公派大夫贾华再次伐屈,攻打公子夷吾。 这一次公子夷吾也守不住了,便打算放弃屈城,也出逃到母国狄国去。可是,他手底下的近臣郄(xi4)芮反对公子夷吾去狄国。郄芮说,如果公子夷吾和公子重耳先后出逃却去了同一个地方,这就坐实了骊姬诬告他们兄弟二人之罪,再说公子重耳已经在狄国了,如果公子夷吾也去了,届时晋献公一定会发兵伐狄,到时候狄人因为害怕晋国,恐怕会献出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兄弟俩。因此,郄芮建议公子夷吾,不要去母国狄国,而是去梁国。于是,公子夷吾便采纳了郄芮的建议出逃去了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