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取代穰侯第一步,范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
魏国人郑安平和范雎是好朋友,听说范雎的事后,颇为不平。他把范雎藏起来帮助他逃过魏齐的追捕,问道:"你后面怎么打算?"
范雎在心里盘算一阵,自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此次,自己不但要建功立业,更要报仇雪恨。思忖一阵后,他缓缓道:"眼下魏国我是呆不下去了,如今正逢乱世,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正该是我辈大有作为。我欲去一个势头正盛,国君正需要我的国家。想来想去,秦国最合适!"
从此,范雎隐名埋姓,给自己取名叫张禄。禄,福也。
他范雎,不,他张禄发誓,一定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让第三个人爬到自己头上!他要把命运之舵握在自己手里,再也不会将自己陷入任由他人把控自己命运的境地。
当时恰好秦国的谒者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想办法帮助范雎和王稽见了一面。
一夜畅谈后,王稽认为范雎是个人才,让范雎上了自己的车,载他去秦国。
车轮咕噜咕噜转动在通往秦国的大道之上,此刻马车上坐着王稽、范雎二人,马车外郑安平继续侍从样跟随,三人的命运就这样神奇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两人无论如何想不到,正是全靠今日之援手,才能把二人的名字牢牢刻在了历史长卷之上。范雎更想不到他范雎成功靠此二人,最后也竟败于此二人之手。
入了秦国界,到湖邑的时候,范雎远远看到对面驶来一队车马,忙问王稽对面是什么人。
王稽笑道:那是咱们秦国的国相穰侯,看样子,大概是要去东边巡行视察吧。
范雎闻听,更颜变色道:"快,快把我藏进马车。"
王稽不解:"您这是干什么?"
范雎边藏边道:"你们穰侯最讨厌的就是说客了,要是让他发现,我就见不到秦王了。一会他问你话,千万不要说出我的存在!"
王稽点头,范雎刚藏好,穰侯就领着人到了。
寒暄一番后,穰侯看王稽神色不太对,就问:"这次出使,没有乱七八糟的说客跟着来吧?这些人就会嘴说,对国家没一点好处!"
王稽心里暗赞果如范雎所料,嘴上忙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俩人相互告别后,穰侯领人继续向东而去。
范雎从马车里出来,从后面抓过一身随从的衣服就开始换。
王稽看傻了,一把拉住他:"您这是干嘛呢?穰侯他们已经走远了。"
范雎边换衣服边道:"您不知道,您这位穰侯啊,他聪明的很,为人又多疑。刚才你表情不自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准得追回来查看马车。您赶紧放开我,我先扮作侍从,在马车下面跟着您吧。"
走了十余里地,后面果然追来两匹人马。
王稽停下车一看,果然是穰侯的人。俩人奉穰侯之命,对马车详细搜索一番,确认没有人后,这才离去。
王稽从此叹服。
回宫后,王稽先向秦王报告了出使的情况,找机会推荐了范雎给秦王。
当时,秦昭王已经在位36年了。秦国南夺楚,东破齐,开疆拓土,功绩赫赫。秦国自从商鞅、张仪之后,来来往往很多说客,但都虚有其表,而无其实。因此,秦昭王最不耐烦听到又有说客来投奔。
秦昭王按照惯例,随便把范雎安置了,转身就置之脑后。
范雎每天左等右等,就这么等了一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觐见秦王。
第二年,穰侯为秦将,想要越过韩、魏去攻打齐国的纲、寿。秦国远在宋国有一块飞地:陶邑。陶邑位于齐、魏、韩之间,土地肥沃,秦王把这块地封给了穰侯。穰侯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攻打齐国的纲、寿,来增加自己的封地。
范雎听说后,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天夜里,分外安静。庭院里月光洒下一片银辉,笼罩着一颗亭亭如盖的大树。范雎洗漱过后,点燃油灯,坐在简陋的桌案前,提笔静思。
来到秦国后,他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强大秦国,建功立业、报仇雪恨。但是眼下以太后为守的穰侯等贵族把持朝政,他们像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利刃,不管自己后来多受秦昭王的重用,这把贵重的、以血脉相连的利刃随时可以斩下。
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第一步:取得秦王的信任。
想到这,范雎奋笔疾书,给秦王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主要表达了三个方面:
第一,臣听说明君都是赏罚分明,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而庸君则是任人唯亲,赏所爱而罚所恶。
第二,周室的砥砨,宋国的结缘,魏国的县藜,楚国的和氏璞玉这四件宝玉都是举世闻名的珍宝,价值连城,有市无价。但我听说它们刚出土的时候,天下最著名的工匠却误认为它们只是石头。
既然如此,圣明的君主会不会也因为误判而放弃了一些有才华的臣子呢?
第三,我听说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但是明主在的时候,诸侯就不敢擅厚。为什么呢?因为不敢擅权。
良医知病人之生死,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
我只敢说这么多了,再深的话,我也不敢写在信上。如果您认为我说的有那么点道理,请您看在推荐我的人的面子上,赏给我一点您游玩的时间。
我保证您会满意的,要是不满意,我愿伏诛。
秦王看完信,二话不说,派人接范雎去离宫相见。
范雎到了离宫门口,看着宏伟的宫殿,他心潮澎湃:成败就在今天了!
他站立在宫门口,等待秦昭王召见,秦昭王却迟迟没有召见。
范雎从心情激荡、热血沸腾,渐渐转为平静,又渐渐转为忐忑不安。
突然,他眼尖瞅见远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一男子气宇轩昂,龙气缭绕,望之不似凡人。
范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假装不知道那是通往内宫的长巷,抬脚就就往里闯。
值守的宦官被吓的一激灵,瞅见秦王来了,惊怒交加,忙拦住呵斥道:"大胆!秦王来了!"
范雎就等着这话呢,心想:机会来了!必须一击中的,拿住秦王!他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和宦官推搡,一边嚷嚷道:"秦国哪里有王?秦国只有宣太后和穰侯!"
周围众侍从吓得斗如筛糠,差点尿裤子:祖宗哎,您想死别拉上我们啊!
秦昭王听到范雎的话,就往这边过来,道明迟来的原因后把范雎迎到自己宫里。
两人跪坐之后,秦王屏退左右,立起身子,以长跪的姿态,恭敬地请范雎教自己。
范雎却只喝着水嘴里含糊地"嗯嗯"并不接话。
如是者三后,秦昭王问道:"难道您是不想教我吗?"
范雎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大王,我乃是客居异乡的臣子,与大王您关系生疏。但我所想要陈述的,却是匡扶辅正国君的大事。我处在大王与亲人骨肉亲情间来说这些事,冒死献忠,却不知道大王您的态度,所以才不敢回答。"
范雎看着秦王的脸色,补充道:"当然我可不是怕死哈,主要是怕我死后,天下人看我为君主尽忠,反遭死罪,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秦国了。"
秦昭王明白他的心思,再请道:"您说什么呢?事情无论大小,上至太后,下到大臣,您尽可毫无保留地给我以指教,不必担心顾虑。"
范雎这才进入正题,开始和秦昭王分析当下秦国形势:"大王,秦国现在地势四面环山绕水,占尽天险,进可攻,退可守。"
"而咱们秦国的百姓呢,个个骁勇善战,锐不可当。"
"凭着现在秦国这个条件去制伏诸侯,那就如同放出韩国的猎犬去捕捉柔弱跛脚的兔子一样容易。"
"但是秦国现今闭关固守十五年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秦国没有这个能力,实在是穰侯出谋划策的初衷就没有站在秦国的立场上。"
"穰侯不肯竭尽忠心,而大王您也有失策啊!"
秦昭王身子往前靠了靠:"愿闻其详。"
范雎刚来,还未成势,且秦昭王身边耳目众多,因此并不是说内政的好时机。循环渐进,徐徐图之。他决定先对秦昭王谈论外交谋略,顺便借以打探一下秦王的态度。
范雎往前挪了挪,凑近秦王道:"大王,臣听闻穰侯要越过韩、魏两国去攻打齐国纲寿,这实属不妥。出兵少了并不能损伤齐国,徒劳而已;出兵多了,劳民伤财,反而损伤秦国自己。"
秦昭王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范雎继续道:"我知道,您是打算自己少发兵,让韩、魏两国遣兵相助。但是这两个国家,相信您看得出,他们不是真心亲秦的。这样说吧,您记得前段时间齐国远攻楚,而寸地未得,反而损兵折将的例子吗?齐国,就是因为耗尽兵力攻打远方的楚国,自己寸利未得,引起内乱。反而是让韩、魏两国从中得利。咱们这不是在走齐国的老路吗?"
秦昭王醒悟,深表赞同:"那按照先生,该怎么做呢?"
范雎见秦王的态度,知道今天妥了。
他心中放松下来,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深沉地吐出四个字:"远交近攻!"
秦昭王顾不上喝水,忙追问道:"怎么说?"
范雎继续:"与较远的诸侯打好关系,攻打秦国相邻的国家。"
"这样您取得的每寸土地,都会扎扎实实地嵌在咱们秦国版图上!"
"就如同吞并中山国的赵国,势力大涨,声名高扬,却没有别的国家敢趁机占便宜。"
他站起来,走到一旁悬挂的地图旁,伸手指道:"大王您看,韩、魏两国地处中原中心,乃是必争之地。您如果想称霸天下,就得先把这两个地方拿下。韩、魏归附了,就可以以此威胁楚、赵两国。"
"楚国强大您就亲近赵国,赵国强大您就亲近楚国。"
"如果楚国、赵国都亲附您,齐国必然恐慌了。"
"齐国一恐惧,必定低声下气拿出丰厚财礼来奉事秦国,这叫远交。"
"等齐国亲附了秦国,那么韩、魏两国便可以趁势吞并了,这叫近攻!"
秦昭王听完后,如拨开云雾见日明,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手道:"妙啊!"
但随即,他又皱眉道:"无奈魏国变化无常,怎么能让他们亲秦呢?"
范雎摸摸胡子笑道:"先君子,后小人。先说好话,送厚礼,不行就割土地收买。再不行,咱就直接打他!"
秦昭王心情大悦,觉得自己犹如秦孝公得到商鞅,当即拜范雎为客卿。
在范雎的谋划下,秦国发兵攻打魏国,拿下了怀邑,两年后又夺取了魏国的邢丘。
夜晚,秦王和范雎谈论国事,秦王直说攻打魏国之事。
范雎听了半晌,指着地图道:"大王,您看,秦国和韩国地形犬牙交错,如同相互交织的刺绣一样。韩国土地伸入进咱们秦国领地,就如同树木长了虫子,人的心腹生了病。无事的时候还好,一旦天下有变,就是大患,您收服韩国。"
秦王点头:"我早就想收服他了,但是他不听,如之奈何?"
范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他拿起旁边的一个小旗子,不急不徐地插到韩国的荥阳上:"那,咱们就直攻荥阳!"
"攻下荥阳,就是堵住韩国由巩县通向成皋的道路,就是切断太行山要道,就能使韩国上党的军队不能南下。"
"这样,韩国的国土就一分为三,彼此不能相顾。"
"到时候,您还怕韩国不肯归附? "
秦昭王眼睛一亮,抚掌大笑。
范雎看着面前十分愉悦的秦王,心里也很愉悦。
穰侯,对不起。下一步,该你给我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