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豪杰汉末荆州牧刘表传（一）序曲乱起（3）

　　三、江东猛虎
　　＂谁道江南少将才？明星夜夜照文台。欲诛董卓安天下，为首长沙太守来。＂
　　——《三国志演义》第五回
　　孙坚字文台，是扬州吴郡富春（今浙江省杭州市富阳区）人，据说是孙武之后。
　　《三国志·孙坚传》注引《吴书》上说，孙家＂世仕吴＂，也就是世代在吴郡作地方官，大约是吴郡的一个豪强。
　　但是，据方诗铭先生考证，这其实不过是一种＂虚美＂。陈寿说他＂孤微发迹＂，《宋书·符瑞志》、刘义庆《幽明录》、刘敬叔《异苑》都说，孙坚的父亲孙钟少时＂种瓜为业＂，文字略有差异，其原因或为家贫、或遭岁荒，但大致都透露了一个相同的事实，即孙坚其实是寒门出身。
　　所以，一般认为，所谓孙坚是＂孙武之后＂，当为孙氏发迹后的一种假托。
　　《吴书》还说，孙坚出生前，孙家老坟上＂数有光怪，云气五色，上属于天，曼延数里，皆往观视＂，当地父老都说，这不是一般景象，老孙家怕是要兴盛起来了。
　　孙坚长大后，果然容貌不凡，性情阔达，也就是器宇开阔、性格开朗。
　　孙坚从小就勇武，并且因为勇武，年纪轻轻就当了富春的县吏。
　　汉灵帝熹平元年（172年），孙坚十七岁，有一次随父亲乘船去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区），途中正碰上海盗胡玉一伙抢掠分赃，过往商旅行人和船只无不战战兢兢。孙坚不顾父亲阻拦，一个人一把刀就上了岸，＂以手东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罗遮贼状＂。海盗们以为是大队官兵前来缉捕，扔掉财货四散奔逃。孙坚又追赶上去，杀了一名海盗，提着人头回来了。少年英雄声名大振，被吴郡郡府召为＂署假尉＂（《三国志·孙坚传》）。
　　东汉制度，以太守掌一郡之军政大权，只在边境郡国保留都尉或属国都尉一职。但在内地，＂每有剧贼，郡临时置都尉，事讫罢之＂（《后汉书·百官志五》引应劭《汉官仪》）。即内地各郡如果发生大规模叛乱或遇有战事，也会临时设置都尉一职，协助太守掌兵，叛乱平息后即撤销。孙坚的＂署假尉＂，大约属于此类，也就是临时代理都尉。
　　当年十一月，会稽郡许昌、许韶父子（《后汉书·臧洪传》称许生、许昭），在句章（今浙江省余姚市附近）兴兵为乱。朝廷命扬州刺史臧旻（mín）和丹阳太守陈夤（yín）合力镇压，孙坚以吴郡司马身份招募了一千多名勇士，参加平叛。
　　东汉的郡府有丞、长史，但没有司马一职，大概是因为＂是时以盗起，置司马，以主兵也＂（《三国志集解·孙坚传》），其性质、职权大约同于郡都尉。
　　就是在这次平叛中，孙坚结识了扬州刺史臧旻和会稽郡主簿朱儁（jùn），这是他军武生涯中最早的贵人。
　　熹平三年（174年）三月，许氏父子叛乱被镇压（《三国志·孙坚传 》和《汉书·灵帝纪》说是当年＂讨破之＂，然《后汉书·臧洪传》云 ＂（臧）旻等进兵，连战三年，破平之＂，《资治通鉴·熹平三年》亦从之）。扬州刺史臧旻向朝廷奏报了孙坚的军功，十九岁的孙坚被朝廷任命为盐渎县（属徐州广陵郡，今江苏省盐城市）县丞，几年后又改任盱眙县丞和下邳县丞（均属徐州下邳郡） 。
　　汉制，一县之长的属官有县丞一人，管理文书、仓狱；县尉大县一人、小县二人，管理治安，各署诸曹掾史。丞、尉都是朝廷命官。往下，乡置有秩（小乡为啬夫）掌总、三老掌教化、游徼（jiǎo）掌治安。
　　县长官的行政事务，受郡府监督，年终向郡府汇报（上计），听候考核。
　　请注意，孙坚的郡司马与之前的假尉一样，都是临时设置、临时代理的职务，并非朝廷定制，而这一次的县丞则是朝廷实授，比后来刘备获得的第一个职务安喜县县尉，地位还要稍微高一点儿。
　　孙坚在这三个县工作期间，＂所在有称＂，甚有声望，官吏百姓都来亲近依附。他本人就是个年轻人，他的那些＂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孙坚也都热情接待、妥善安置，＂接抚待养，有若子弟焉＂（《三国志·孙坚传》注引《江表传》），因此很是得人心。
　　大概在这之前，孙坚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吴夫人（家住钱塘，与孙坚家富春近邻），要娶她回家，但吴家亲友嫌其＂轻狡＂而不同意。＂轻狡＂属于＂无行＂之类，如今之＂无赖＂，在当时是一个很严重的贬义词。吴家的态度可以理解，倒是吴夫人担心拒绝孙坚，会给家族带来横祸，主动应允了这门亲事（《三国志·吴夫人传》）。
　　但从接抚待养＂好事少年＂数百人这一条，也可以看出，年轻的孙坚，已经是＂轻狡＂之态尽露，典型一个无赖的班头、惹事的积年。
　　汉灵帝中平元年（光合七年，公元184年）春二月，黄巾起义爆发，朝廷派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合力讨伐汝南、颍川黄巾，围剿威胁洛阳的黄巾军波才部。
　　十几年过去，当年的会稽郡主簿朱儁，已经是主持一方军务的统帅。朱儁立即邀请近老乡老相识、勇武的富春猛男孙坚过来，担任佐军司马。孙坚把家眷留在寿春（《三国志·孙策传 》注引《江表传》），以自己的名声威望，收拢＂乡里少年＂加上新招募的商旅人士及淮泗精兵，共一千多人，组成基本部曲，跟随朱儁南征北战。
　　孙坚悍猛勇武，临阵作战，常常置生死于度外，＂所向无前＂。特别是在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之战中，他披坚执锐，率先登城，大破汝颍黄巾孙夏部，因功被朱儁上奏朝廷，任命为别部司马，成为军中能够独立领兵的重要将领。
　　中平二年（185年）春，朱儁击溃南阳黄巾，诏拜右车骑将军，振旅还京。
　　当年三月，西凉军阀边章、韩遂、北宫伯玉等率领数万骑兵，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入寇三辅（长安近畿地区），侵逼皇陵。七月，汉灵帝将征讨无功的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免职，八月改任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接管三辅军务，率领执金吾袁滂（副帅）、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统军十几万再战。张温立即把孙坚挖来，在自己身边参赞军事，另一个参军事是曾担任过幽州刺史的陶潜（《三国志·陶潜传 》，他们是汉末历史上最早的参军事； 《后汉书·陶谦传》则说陶谦为张温的司马）。
　　双方大军对峙，政府军的几次小规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比如孙坚就曾＂在美阳亭北，将千骑步与虏合，殆死，亡失印绶＂（《三国志·孙坚传 》注引《山阳公载记》），孙坚本人几乎战死，连官印都弄丢了。
　　十一月，因为流星光照叛军大营，叛军以为不祥，撤往金城，张温指挥董卓和鲍鸿（中平五年征为西园八校尉之一），大破北宫伯玉于美阳（治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北），边章、韩遂败退榆中（今甘肃省兰州市东）。张温分军六路，进军凉州。
　　周慎这一路，率军三万往榆中方向追剿。临行前，孙坚向周慎建议，敌军城中少粮全赖外运，末将愿率军一万切断敌军粮道，将军统帅两万大军跟进，然后我们合力进击，则凉州可定。周慎没有听从，反被边章、韩遂断了粮道，丢弃车马辎重，大败而归。
　　至此，张温西征宣告失败，＂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董）卓独全众而还＂（《三国志·董卓传 》），只有董卓一路获得小胜，得以全师而退，回到右扶风，成了大赢家。
　　此战还有一个插曲。张温战前召董卓晋见，董卓却逡巡延宕迟迟不到，面对张温的批评，董卓又出言不逊。孙坚悄声建议，＂（董）卓不怖罪而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陈军法斩之＂（《三国志·孙坚传 》）。董卓这厮气焰甚是嚣张，应该将他立即斩首以明军法。张温却顾虑董卓在当地的威信威望，不忍心动手，孙坚大失所望。
　　张温没有采纳孙坚的建议，是大局所在。张温告诉孙坚，＂（董）卓素著威名于陇蜀之间，今日杀之，西行无依＂（《三国志·孙坚传 》）。西凉是董卓的主场，董卓本人又是一贯不听朝廷招呼的脾性，此时若杀了董卓，他手底下那一票＂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的西凉子弟兵，怎么掌控（《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灵帝纪》）？
　　这件事有两个问题要引起重视，一是孙坚大局观弱，从后来看，很多时候他并未能看清事物背后的本质逻辑；二是孙坚杀心太盛，从后来看，很多时候他往往将杀戮作为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和途径，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勇武的范畴、制度的约束。
　　中平三年（186年）冬天，孙坚随已升任太尉的张温回京。董卓以＂全师而还＂之功，官拜＂位次上卿＂的前将军，封斄（tái）乡侯；孙坚则只是拜了一个＂比六百石＂的议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的光禄勋属官）。
　　但这一段军中同袍岁月，却让董卓对孙坚的＂猛壮＂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关东联军讨伐董卓，除了袁绍袁术兄弟，董卓根本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却唯独对孙坚刮目相看。孙坚进军洛阳时，董卓曾与长史刘艾忆及当年西征一事，对孙坚的＂断其运道＂之计高度赞扬。董卓还专门叮嘱诸将，要对孙坚＂知忌＂，本人甚至不惜主动与孙坚＂和亲＂，以避免与他为敌（《三国志·董卓传 》注引《山阳公载记》）。
　　中平四年（187年）十月，因为＂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余人，攻围城邑＂（《三国志·孙坚传》），率领部众叛乱，朝廷选来选去选中了孙坚（当然不无张温推荐之力）， 任命他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
　　孙坚赶到荆州，这才发现，叛乱的根本不是长沙一地，而是荆南一片。
　　当然，他们都是山中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