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电潮蔓延20余个省份，究竟因何而起？答案就在政府通告中

　　电荒的经济分析华说
　　国内电力行业向来有＂迎峰度夏＂之说，因为通常而言，夏季是一年之中用电的尖峰时刻。为了确保电力供应和电网安全，每年这个时候，各地电力部门大抵会采取一系列＂有序用电＂措施，譬如引导企业错峰用电或者避峰用电，暂停景观照明等非生产经营性用电，对高能耗企业实施＂负控限电＂等等。年年如此。今年却特别的很。传统意义上的＂迎峰度夏＂已过，但电荒却在各地格外地蔓延开来。9月中旬以来，江苏、广东、云南、浙江、山东、湖南、辽宁、吉林、黑龙江等20多个省份纷纷启动限电措施，要求企业＂开三停四＂、＂开二停五＂甚至＂开一停六＂。
　　不止此也。在东北三省，竟至于出现了＂拉闸限电＂的极端现象——用吉林市新北水务有限公司的话说，是＂不定期、不定时、无计划、无通知停电限电＂。其影响所及，有城市主干道红绿灯停电而引发拥堵，有停电导致停水，有小区电梯停运……， 限电不再局限于工商业电力用户，而直接波及居民日常生活，这是很多年未见的。
　　相较于工厂停工，红绿灯停电而引发拥堵、菜场内点蜡烛营业的场景对社会心理的冲击无疑远为震撼，无他，切于己身也。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议论便是一个证据。震惊之余，人们不能不追问，这罕见的电荒或者说＂限电潮＂究竟因何而起？
　　哗众取宠的＂下大棋论＂——此番＂拉闸限电＂是大国博弈的战略之举，是刻意为之，目的是为了限制国内产能以反击别国的大印钞票，且置之不论，非愚则坏也。从舆论场的议论来看，严肃的探讨，主流观点有三。分而言之，一是用电需求上涨论。论据是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之际，中国因为疫情防控一枝独秀，重新成为＂世界工厂＂，大量的海外订单流向国内，从而导致用电需求猛增，电力供不应求，＂限电潮＂随之而来；二是环保论，更准确地说，是＂能耗双控＂论。其之论据，是国家发改委不久前公布的《2021年上半年各地区能耗双控目标完成情况晴雨表》，包括广东、江苏、福建等多地被点名列入＂一级预警＂，于是上述省份为达标而不得不＂限电＂；三是煤电价格倒挂论。这是说，因为这一两个月来国内外煤炭价格的一路猛涨，电厂发电无利可图甚至亏本，积极性不高，导致发电量不足，从而引发了＂限电潮＂。
　　声音嘈杂莫衷一是。上述提及的三点，当然都可以归诸于原因之一。问题在于，何者是关键因素？是根源所在？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用电需求上涨论显然不是问题的答案。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之下大量的海外订单流向国内并不始于今日，其实早在去年的三四季度，各行各业＂爆单＂的消息便不绝耳。如果海外订单的蜂拥而至导致用电需求猛增，电力供不应求，则＂限电潮＂早就发生了，不会拖延至今年的9月才会爆发出来。
　　那么，电荒是缘起于环保论＂能耗双控＂论么？也不是。如果根源在于＂能耗双控＂，则意味着电力供应本身是充足的，只不过由于环保的压力，地方政府刻意地限制电力的使用量。但从多地政府的通告来看，是真的＂缺电＂，是真的无电可用，并不是有电而不让用。举例以明。辽宁省的通告说：＂9月10日起，辽宁外来净受入电力大幅下降，电力供应压力进一步加大，已不能满足全部企业的用电需求。
　　……
　　9月23日-25日，由于风电骤减等原因，电力供应缺口进一步增加至严重级别，辽宁启动3轮II级（负荷缺口10-20%）有序用电措施，个别时段在实施有序用电措施最大错避峰416.92万千瓦的情况下，电网仍存在供电缺口。＂
　　黑龙江省的公告是这样说的：
　　＂9月10日至22日，黑龙江全省共启动Ⅲ级（负荷缺口5%—10%）和Ⅳ级（负荷缺口5%及以下）有序用电13次。9月23日开始，由于东北电网水电减少、新能源发电不及预期等因素影响，日内电力平衡形势进一步严峻，黑龙江全省开始启动II级（负荷缺口10%—20%）有序用电措施，但仍存在较大供电缺口。＂
　　而被列入＂能耗双控＂一级预警的广东省则否认此番限电与＂双控＂有关：
　　＂本轮错峰用电主要是因为高温＂加持＂电量负荷双增长、省内机组发电能力有限等因素造成的，并不是因为能耗双控工作。＂
　　按照《电网调度管理条例》，不同于所谓的＂有序用电＂，＂拉闸限电＂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唯有当电力供应不足至危及电网安全，存在整个电网崩溃的风险时，才会祭出这一＂下下策＂。恰如辽宁省的通告所言：＂拉闸限电不同于有序用电，是保电网安全的最终手段，用电影响范围扩大到居民和非实施有序用电措施企业。＂是的，东北三省的＂拉闸限电＂，直接否决了＂能耗双控＂论。
　　然则此番波及20多个省份的＂限电潮＂之根源究竟何在？广东省能源局的主事者在谈及该省电力供应紧张状况时说了一番颇有意味的话：
　　针对煤炭、天然气价格高企，发电企业成本增加的问题，广东在前期已出台峰谷分时电价政策、气电迎峰度夏期间上网电价补贴方案等系列措施，目前正在抓紧制定新的政策措施引导煤电机组顶峰发电，近期加大力度督促主要发电集团将机组发电能力尽快恢复至正常水平，并联合有关部门现场督查检查机组存煤、限高、临修原因，督促电厂尽快恢复正常供电。
　　说得真是很清楚了。＂加大力度督促主要发电集团将机组发电能力尽快恢复至正常水平＂，＂督促电厂尽快恢复正常供电＂，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在电力供应紧张之际，发电厂并没有＂正常供电＂，发电能力没有达到＂正常水平＂！这，才是此番电荒或者说＂限电潮＂发生的真正原因所在！
　　为什么在电力供应短缺之际发电企业没有＂正常供电＂或者说供电没有达到＂正常水平＂？道理简单不过，因为此时发电非但不挣钱，而且要亏本¬！有一种说法是＂发一度电要亏一毛钱＂，又有在电厂工作的朋友说上半年挣的利润亏没了，不知真假，但昨天国家统计局公布的1-8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主要财务指标显示，电力行业的亏本是真切的。数据说，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的营业收入同比增长15.1%，成本同比上升18.2%，利润同比下降15.3%。与此同时，1-8月，煤炭开采和洗选业的营业收入同比增长39.3%，成本同比上升26.1%，利润同比增长145.3%；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业的营业收入同比增长了32.9%，成本同比上升25.8%，利润同比暴涨2471.2%。
　　这样看，＂煤电价格倒挂论＂说出了此番＂限电潮＂的根源，也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但其并没有说出其中的内在经济逻辑。且让我将其说明白罢。
　　对火力发电厂而言，其最大的直接成本是燃料费——包括燃煤费和燃油费，其中的重中之重，是燃煤费，占到电厂总成本的75%左右。因此，煤炭价格的上涨，直接意味着火力发电厂成本的上升。煤炭价格越高，火力发电厂成本压力越大。逻辑上，火力发电厂可以将成本转嫁给电力客户，即煤炭价格涨，则电力销售价格也涨，电厂依然有利可图。但是，在国内，电力价格由政府定价的，是被管制的，电厂没有定价权。因此，当煤炭价格上涨时，发电厂出售的电力价格不能同步上涨，结果便是利润减少乃至亏本。煤炭价格越涨，电厂越亏。＂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亏本之下，发电厂对发电意兴阑珊，固其宜矣。
　　经济逻辑说，成本决定行为。这成本，是指直接成本。面对需求，直接成本决定是否生产以及产量几何。燃煤费是火力发电厂面对的最主要的直接成本，当煤电价格倒挂，即直接成本高于其收入时，火力发电厂会如何选择是不言而喻的。表现于行为上，便是电厂纷纷一面增加临时停产检修，一面下调电力产出。这其实是价格管制带来的现象了。
　　经济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2021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