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高金朱宁最新TikTok总统行政令和字节跳动的新应对

　　本文作者：朱宁
　　朱宁教授现任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金融学教授，副院长，上海交通大学中国金融研究院中国金融法治研究中心主任。
　　朱宁教授师从行为金融学奠基人、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希勒,是行为金融学在中国的先行者。著有的畅销书《投资者的敌人》《投资者的朋友》和《刚性泡沫》。
　　当地时间2020年8月14日晚，美国总统特朗普颁发最新总统行政令，以国家安全为由，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剥离TikTok。这一行政令，在很大程度是基于由美国财政部牵头的跨部门机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针对字节跳动2017年收购Musical.ly的调查，和基于调查结果向美国总统提交的建议。
　　虽然没有提供任何确凿的证据，但是特朗普在该行政令称，＂有可信证据使我相信＂，字节跳动通过收购音乐社交应用Musical.ly，并最终将其和原TikTok合并，造就的一个社交媒体应用TikTok，有可能会采取有损美国国家安全的行为，因此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剥离TikTok。
　　这一总统行政令，已经是过去两周内，特朗普总统第三次就TikTok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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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特朗普总统在当地时间8月3日接受媒体采访时首次就TikTok表态，要求TikTok必须在9月15日以前达成将其美国业务出售给美国企业的协议，否则其美国业务将会遭到强制关闭。
　　只过了短短不过三天，特朗普总统又在当地时间8月6日， 以签署总统行政令（Executive Order）的方式，宣布将在45天后禁止任何美国个人或公司与字节跳动及其子公司进行交易。如果得以执行，这一总统行政令将从需求端（最终用户）和供给端（应用商店和渠道）阻断字节跳动的产品和未来科技发展，既直接封锁了TikTok的美国业务，也直接威胁到TikTok和字节跳动在全球范围内的其他多种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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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最新TikTok总统行政令，和之前两次表态相比，主要有三个领域的变化。
　　首先，生效期限不同和政策目标不同。这一次特朗普给出的90天的剥离期限， 并不是对之前在9月15号之前签署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的截止日期，和自9月20日起，禁止字节跳动和美国个人或企业进行任何交易的截止日期的推延， 而是额外设立了字节跳动必须完成出售或剥离TikTok美国业务的截止日期，也就是对于字节跳动剥离TikTok美国业务提出了新的更迫切的要求。
　　第二，涵盖范围不同。最新的总统行政令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不但要求字节跳动剥离CFIUS所确定的、任何支持TikTok美国运营的有形或无形资产或财产（即使这些资产位于美国之外），而且要剥离TikTok或Musical.ly的美国应用所获取或衍生的任何数据。字节跳动必须在完成剥离后，向CFIUS确认其已销毁所有需要剥离的数据及副本。CFIUS有权要求按照其认为适当的条款对ByteDance（字节跳动）进行审核，以确保其完成此类数据销毁。
　　第三，法律依据不同。8月6日政府行政令的法律依据是《国际经济紧急权力法》，该法案授权总统在紧急状态下可以采取禁止交易，冻结资产，以及其他必要措施和手段。而最新的8月14日的行政令，则是依据《1950年国防生产法》（修正案）。该法案规定，如果有可靠证据表明，外国投资将有可能损害美国的国家安全，总统可以阻止该交易。总统的这类决定为最终裁决，不受司法审查约束。
　　由此可见，虽然从技术层面而言，字节跳动仍有通过起诉来延缓行政令生效的日期，但是由于援引法律不同和相关法条对于总统授权和和总统行政令所面临的潜在司法审查约束不同，8月14日的最新禁令将更难被美国法庭或者美国国会推翻。由于行政令并没有明显违反美国宪法和法律的内容，而且又是援引总统有明确自由裁量权的＂国家安全＂原因，所以其实即使字节跳动真的在美起诉美国政府，成功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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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目前情况下，拖延或者回避美国政府的禁令，或者通过技术层面的司法或者舆论的抗争，可能不但不能改变整个事态运行的方面，反而会错失在不利境遇中丢卒保车，以退为进的机会，甚至有可能招致美国政府更加严苛的制裁和结果。
　　最新行政令可能终于让更多的人士意识到，目前摆在字节跳动眼前的可能只有两个选择。字节跳动要么不做剥离预案，继续抗争，同时面临被动丧失美国市场，并且不能得到相应财务回报的结果；要么面对现实，积极与潜在美国买家接触和谈判，在离开美国市场时，保护自己在美国的员工的利益，和自己股东的投资收益。由于这两种选择，字节跳动最终都将不得不失去TikTok和其美国业务，因此这一决策过程的考虑，很可能不得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可能比这一困难决策更重要的，是字节跳动如何在变化的国际环境中，坚定不移地推行自己的全球化战略。虽然美国的人口总量和消费能力使得美国是任何一个跨国企业必须看重的市场，但是随着全球逐渐从美国一极到中美双极以至于全球多极的演化，也随着全球其他市场的发展，任何一个真正国际化的企业都必须思考自己在中美之外的全球领域的竞争对手和竞争策略。
　　在这一大环境下，作为美国社交媒体行业代表的脸书和作为中国社交媒体行业代表的字节跳动和腾讯，很可能都将各自以本国市场为基础，努力争取除中美之外的其他国际市场。而任何一家企业在本国市场的优势越大，就会给他们在国际市场的发展和扩张提供更坚实的基础和充裕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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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一旦TikTok完全被强制关闭，字节跳动将不但会失去一个极其重要的市场，而且还很可能会助长自己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在美国的压倒性优势和在全球市场扩张的能力，导致自己在战术和战略层面都陷入被动。
　　反之，如果字节跳动能够成功地将其美国业务出售给微软或者推特，那将有可能在美国本土培养助推形成和脸书在美国社交媒体市场的竞争对手，牵制和限制脸书在美国乃至全球市场的发展。和很多其他经济现象和竞争战略的案例类似，出售TikTok, 看似委屈和尴尬，但其实反而有可能是字节跳动在目前不甚友好的国际环境面前，通过战术上的撤退获得战略上的进展，帮助自身国际发展，和中国互联网企业国际化的意外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