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批评就跳楼我们的孩子有面对挫折的能力吗？

　　一天深夜，三个孩子都入睡了，构成了一幅最纯净安详的画面。他们轻柔的呼吸此起彼伏，仿佛天籁一般。小儿子雨果在睡梦中咯咯地笑了几声，或许是想起了白天的游戏时光。我照例打开电脑打算记录今天的教育博客，一条儿童意外事故的新闻跳了出来。一瞬间，某种恐惧突然涌入我的心头，让我的心跳如擂鼓。
　　我们能够陪伴孩子多久？如果有一天，孩子们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他们会遇到哪些挫折？这些问题一度困扰着我。
　　钱雨，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基本理论教研室主任、副教授，哈佛大学联合培养博士，家教畅销书《教育全在细节中》作者，UCLA大学访问学者。
　　不期而遇的龙卷风
　　第一次真正遇到危险是怎样的情形？我突然想起，那年独自带着孩子们在美国访学时的经历。一天早上，没有任何预警，孩子们和往常一样去上学。中午时分，小区里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声。
　　在南京，警报代表南京大屠杀纪念日。在上海，这是防空演习的通知。而远在大洋彼岸，它又代表什么？我谨慎地打电话请教邻居。邻居芭芭拉太太大声喊：＂龙卷风要来了，远离窗户、待在厕所，哪里都不要去！＂
　　龙卷风？把多萝西吹到稻草人和狮子、女巫那里的龙卷风？开玩笑吧！有生之年我还从未见过龙卷风。
　　我打开电脑，查询到一个巨大的风暴正在从东向西移动，风暴的中心将在1-2小时后经过我所在的小镇，而雨果和哥哥姐姐都在学校里。这时，手机传来了老师的信息：＂请家长立刻来接孩子，否则就别来了。＂
　　暴风雨越来越大。我开车技术很糟，但我立刻开往雨果的幼儿园。冲进幼儿园时，我看到所有小朋友都坐在走廊地上，用手抱住头，把头埋到膝盖里。雨果说：＂必须这样做，远离窗户。＂他高兴地说，还好妈妈来了，手抱着头实在太累了。
　　我们在狂风暴雨里开车去接大孩子。不晓得利害的雨果兴奋极了，一直问：＂龙卷风呢？怎么还不来？＂而我十分担心车被风卷跑。到家后，风暴忽然安静了——这是龙卷风即将到来的前奏。在晦涩不明的天空背后，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袭来，仿佛要将小镇吞没。
　　我按捺住恐慌，安慰孩子不要怕，把水和饼干放进浴缸，让他们待在那里。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从未接受过对抗各种意外和挫折的教育。
　　如果遇到天崩地裂，孩子怎么办？地震时他们该躲在哪里？火灾时应该如何求生？其他的挫折呢？我突然觉得，从学前教育到大学教育，也许老师和家长们做得真的不够。
　　孩子，如果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也许，有时候，爱就像龙卷风一样，深爱你，才舍得让你接受抗挫力教育。
　　从生活层面理解抗挫力
　　抗挫力来自英语resilience。美国心理学会这样解释：它是面临逆境时能够良好适应的过程，是能够从不良经历中＂弹回来复原＂的能力。这是从心理层面谈论抗挫力。我认为，还必须从生活和生理层面谈论抗挫力。简单来说，抗挫力包括两个方面：
　　第一，遇到挫折、产生压力。这里的挫折包括意外、风险等身心处于不利状况的情境。失恋是挫折，考试失败算挫折，厨房着火也是挫折。它们都能伤害人的身体或心理。而生理和心理又是相连的，如心理医生经常提起的＂心身反应＂就是指心理变化会引发身体反应，心理问题会导致身体的病痛。象牙塔里的孩子很安全，但你能让孩子一辈子待在象牙塔里吗？
　　第二，克服挫折，缓解或释放压力。就好像一根竹子被暴风吹弯，然后又慢慢恢复挺拔的身姿。走出一段失败的感情是抗挫力的体现，在火灾中自救也是抗挫力的体现，敢于把自己做过的糗事告诉妈妈也是抗挫力的一种。
　　在我写家教书时，最初拟的书名就是《抗挫力教育》，但编辑认为这个书名太拗口，还是叫《教育全在细节中》更抓眼球。我却觉得，＂抗挫力＂这三个字本身就充满了力量。
　　你可能知道自己失恋怎么办，但14岁的女儿说她失恋了，你是不是很想撞墙？孩子高考考不好，你也许准备了B计划，可他平时的每次考试都考不好，连作业都错一半，你的B方案在哪里呢？你批评了孩子几句，他居然和你顶嘴，扬言要离家出走。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都在挫折中成长。我先生很喜欢李克勤。李克勤在《红日》里唱，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人生是由自己的、父母的、孩子的各种危险、意外、挫败组成的，当然，也有惊喜。
　　我是中师毕业生，没能参加高考，没机会上大学，却最终走进了哈佛大学，结识了全球顶级的教育学家。生大儿子时，我因为难产差点送命。今天，我却依然和三个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出版了我的家教书，讲述十多年的教育细节。命运真的曲折离奇。
　　蕴含在细节中的教育契机
　　抗挫力教育就是从身边那些小的细节开始。
　　姐姐心童和哥哥笑笑上了小学后，突然开始接触大量的负面评价。以前，在幼儿园，老师都说＂你真棒＂；在家里，我也是鼓励为主。但小学和中学老师却经常说：＂要努力，还不够！＂在赞扬声中成长的孩子，能够面对批评吗？特别是，如果批评的内容并不合理，自尊心强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心童的反应是不喜欢上学，而笑笑则总是把痛苦和委屈埋在心里。
　　我在书里写过一则新闻，那个孩子因为老师批评，就从楼上跳下去；还有的孩子因为和父母拌嘴，就轻生了。他们承受不了他人的恶语相加。
　　我问孩子：＂如果别人说你，说得很难听，你怎么办？＂
　　笑笑想了想：＂我就不听。＂
　　＂如果已经听见了，特别生气怎么办？＂
　　他说：＂我就回来告诉妈妈。＂
　　我表扬他做得对，并告诉他：＂所有的人，包括妈妈的话都不一定全是对的。自己先要想一想，别人为什么这么说？我该怎么办？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别人不说我？有办法最好，如果没办法，又该怎么办？＂
　　我让笑笑列举了自己特别难过、愤怒时可以做的事情。他写了：在房间独自待一会儿；想开心的事；吃点好吃的；把不开心写下来；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不开心；打一个毛绒玩具发泄，把它揍扁……
　　这是适合内向的孩子的方法。女儿心童则不需要第一条。独自待着对外向型孩子帮助不大，她需要学习的是更加合理地宣泄和控制情绪。根据不同的挫折类型，家长需要掌握不同的抗挫力教育方法。更重要的是，在孩子成长的不同阶段，家长要用尊重回应的原则陪伴他们，用坚韧的态度引领他们，用弹性的方式帮助他们规划人生。坚持这些，你会看到变化——我们都在风吹日晒中更加坚强，亲子陪伴的过程也变得更加美好。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孩子，但我相信即便龙卷风来临，你也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作为父母和老师，我们最希望的不是你必须赢，而是愿你有不怕输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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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 本文刊于《教育家》2022年6月刊第3期，原标题《抗挫力：给孩子行走世界的底气》
　　文 | 钱雨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责编 | 谷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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