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盘当然是一项运动，但或许永远成不了大众运动

　　这两年在我国＂飞出圈＂的飞盘运动，上周迎来了一个大日子——7月7日，国家体育总局社体中心发布通知，拟于2022年8月开始举办首届中国飞盘联赛，全国多地将迎来分站赛。
　　登陆中国20多年的飞盘运动，第一次被国家体育管理部门积极关切和推动，想必和飞盘当下在互联网上的持续热度是分不开的。
　　飞盘怎么火的？这个命题已被无数次提及，在不同人的口中，答案呈现出多维度：其有关性别和社交的时代性；有关体育场地资源争夺的话题性；有关网红经济的争议性……而笔者更多从飞盘这一小众运动的流行，看到了新时代背景下，体育产业发展的趋势和机遇。
　　是秀场，更是运动场
　　对飞盘的＂火法＂，有人是存在误解的。
　　在社交平台搜索＂飞盘＂，会出现大量年轻女孩分享飞盘运动的文章和视频。赞藏量高的，大多是一些脸上化着浓妆、紧身低胸衣+瑜伽裤、身材火辣的女网红。一场活动下来，美照的产量往往比汗水多得多，美女网红们很快借此在网络上收割大量流量——此类网红被网友冠以＂飞盘媛＂的称号。
　　正是因为这种＂网红现象＂，让许多不了解飞盘的旁观者，对这项运动心存非议：＂讨厌和排斥那些只是为了摆拍，嘴里还满口‘生活态度’的人。＂＂五年前在迪卡侬给孩子买的飞盘，看到这些网红在玩，我都不敢拿出来给孩子玩了。＂有网友说。
　　某足球知名博主在朋友圈中如此定义飞盘：＂它集合了社交、撩骚、蜜桃臀等诸多先锋元素，可就是和运动无关！＂
　　网上流传着这么一个经典＂辱盘梗＂——＂小白求教新手入门飞盘设备该怎么选好＂＂亲，这边建议直接选莱卡（相机）哦！＂
　　其实，正是因为飞盘的＂社交＂属性格外突出，才会有人打着飞盘的旗号做着不那么＂飞盘＂的事情。
　　表面上看，飞盘运动是橄榄球、足球、篮球运动的＂缝合体＂，但它又和这些对抗激烈的职业竞技体育项目，呈现截然不同的姿态：在一场飞盘比赛中，理论上是不允许身体接触的，没有暴力冲撞，大幅降低了对抗性，这使得跨性别同场竞技成为可能；此外，整场比赛不设立裁判，一切规范都靠自觉，这也就意味着对手之间必须保持一种高度的信任和尊重。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喜欢竞技体育的人会觉得，飞盘不算运动。因为他不仅缺少斗争和对抗的血性，相反，还追求和谐、交流、平等，甚至展现出一种悠闲。代表飞盘运动＂塔尖＂的极限飞盘，其赛场一般是一个长100米宽37米的矩形草地，两头长18米的区域是得分区，占总面积的36%，这和美式橄榄球得分区（两头各9.1米）、足球项目得分区（宽7.32米、高2.44米的门框）、 篮球项目得分区（直径0.45米的圆形篮筐）相比，可以说是相当＂容易＂的。
　　极限飞盘的上场人数理论上是7V7，14个人奔跑在3700平方米的大草坪上，肉眼可见的地广人稀。这种设定，首先让飞盘成了一项非常舒展的运动，但经历过之后又会发现其运动量一点儿也不低，往往不知不觉追着一个盘子就跑了半个马拉松。
　　这些特点，恰好与眼下中国年轻人对生活的态度不谋而合。
　　一方面，它的跨性别属性，让男女同场成为常态，＂只要是男女共玩的运动，他就能火！这不仅仅是一项运动，也是现在年轻人的一种社交手段＂＂说实在的，女生从小各种运动场地都被男生占领，本身很多运动也不擅长，飞盘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平等的空间＂……这是笔者在飞盘赛场听到最多的＂运动感想＂。
　　另一方面，当下有一批年轻人，厌倦了对抗和紧张的关系，对一切平和的事物充满向往。这也就解释了，虽然这项运动始终伴随着争议和质疑，虽然在草坪上丢丢飞盘可能比剧本杀还缺乏竞技感，但很多人就是觉得，＂这样就够了＂＂这样才刚刚好＂。
　　幕后推手是谁
　　其实飞盘的流行在中国并非第一次，1983年的《赣江经济》杂志中，曾有一篇文章记录了80年代中国的飞盘热，而电视中也播放了国外兴起飞盘运动的精彩场面，这使千百万人兴趣盎然，跃跃欲试。
　　不过当年的飞盘似乎只在大城市中流行，普及度不高。如今，随着＂山系运动＂概念被热炒，网红和综艺加入背书带货，飞盘开始真正被大众看见。而真正将其精准推送给＂目标人群＂的，则是以小红书为代表的＂强垂直性＂社交媒体。
　　2021年下半年，小红书开始对飞盘相关的内容给予流量扶持，不仅开设了飞盘运动的相关话题，鼓励玩家发布有关游戏规则、装备选择和运动穿搭的笔记，还邀请国内飞盘俱乐部入驻。在平台的支持下，原本的飞盘玩家和博主们也开始集中生产飞盘相关内容，他们产出的＂干货＂，被精准推送给了那些最有可能＂需要＂飞盘的年轻人，由此吹响了这项运动＂出圈＂的号角。此后，在社交平台和明星博主们的共同影响下，飞盘运动被塑造成了属于当代都市年轻人的一种生活方式。
　　飞盘能大众化吗
　　飞盘能够乘势而动，一跃成为一项＂新科大众运动吗＂？笔者对此持保留态度。
　　的确，相比其他同样站在＂风口＂的小众运动，飞盘的推广和普及无疑是更具优势。
　　近几年，主打＂山系运动＂概念的很多小众运动纷纷兴起，除了飞盘，还有腰旗橄榄球、攀岩、桨板、陆冲等。
　　相比竞争对手，飞盘的门槛无疑较低。比如冲浪和滑雪都需要特定的运动场所，购买装备的成本也不低，而且在实际运动过程中，对体验者还有体能和技巧等方面的要求。某种程度上，许多选择这些运动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些门槛能够帮助他们塑造高端精英人设，为其提供社交货币。但同时，这些门槛也是这些运动＂大众化＂道路上的巨大阻力。
　　飞盘则不然，在电商平台搜索会发现，训练和比赛常用的175g飞盘，不仅款式不多，价格差距也不大，常见的飞盘价格也不过百十来块。除比赛需要的专业运动鞋外，服装、手套等装备的价格也是相当亲民，基础装备全部包含在内总价值也不超过2000元。此外，一个飞盘局人数在14到28人，目前基本的收费在每人百元左右。这个消费门槛，也成为迅速吸引年轻人进入的一个重要因素。
　　门槛低，＂吸睛属性＂却一点不低——男女同场PK，即使到了竞技级别仍旧有男女混合比赛；飞盘运动考验的传跑能力、掷盘手法和力量等，在入门级和进阶级都不会拉开极大的男女差异；飞盘活动一般都有专门的摄影师负责拍片和出片……这些元素，都让飞盘成了一个集参与性、观赏性、社交性为一体的＂运动秀场＂。
　　然而，任何一项运动想要大众化，都必须满足三个条件：足够大的用户群体和配套的运动设施、高度商业化的赛事运营、职业化的教练员和运动员培养体系。飞盘现有的优势，还不足以达成这三个条件。
　　在足球场地都供不应求的大都市中，极限飞盘可用的运动场地当然更为有限，这意味着用户规模有其局限性；飞盘运动的整体商业化程度依旧很低，这主要源于缺乏高度商业化的赛事运营——即便国家级飞盘联赛诞生，其象征意义也远远大于实际影响力。这意味着飞盘即便出圈，也依然停留在较小的圈层。这也决定了，飞盘运动仍将缺乏职业化的教练员和运动员培养体系，运动项目的职业化规模发展有其瓶颈。
　　有业内人士评估，当下国内全职从事飞盘项目的人员不超过300人，且其中有超过一半来自飞盘器材生产商，而行业发展现状仍然以＂爱好者们为爱发电、新手玩家凭兴趣参与＂为主。
　　但不管怎么说，飞盘热已经给中国体育产业，带来了足够多的启示和灵感。它让有意涉足体育产业的人们意识到，应当积极捕捉当下年轻人的运动思维和生活态度，应当运用好掌握了年轻人流量密码的社交媒体。
　　虽然引领一项新的大众运动看起来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制造＂运动热＂，似乎已然是一门有迹可循的稳妥生意。
　　栏目主编：陈华 图片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