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国之行（33）

　　2017年7月23日：
　　盐湖城宾馆的餐厅没有将我们拒之门外，昨晚杨导就通知我们早晨五点半吃早点，六点出发。我们将行李箱放在车上以后，向餐厅走去，只见从门里出来一位年约六旬的华人老太太，一手掐着两个苹果，一手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坦然地走了。
　　刚进餐厅的门，就见一个服务员抗出一筐苹果，甫一放到柜台上，人们就蜂拥而上抢夺起来，挤得那个服务员险些没抽出身来，不到一分钟筐子就空了。我们这个团共有四辆大巴，都是中国大陆来的游客，坐在我们旁边位置上的一对夫妻，桌子上放了四个苹果，女人拿起一个吃了一半，将另一半递给丈夫，之后自己将剩下的三个苹果装在了她的名牌包里。
　　在我们吃饭之际，又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服务员端出一盆煮鸡蛋，被眼疾手快者又哄抢一空。这是一家印度人开的餐厅，在整个就餐过程中，一位胖大的印度妇人一直站在柜台的顶端监视着整个柜台和大半间餐厅，不动声色地目睹顾客的这些失态行为。之后，再也没有苹果、煮鸡蛋之类容易携带的食品拿出来，只源源不断地送出烤面包片和炒鸡蛋，如此一帮食客，不知这里的早餐供应还能持续多久？
　　出发之后一路向北，不久便进入爱达荷州。昨天领略了犹他州的麦田风光，今天是连绵不断的土豆田让人大饱眼福。爱达荷州盛产土豆，几乎美国所有的炸薯条都来自这里，墨绿色的土豆田从公路两边延伸到远方，期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农户和发达的灌溉系统，一派丰饶富足的景象。
　　虽然从世界范围来看，在公元前后大都经历了狩猎者的后撤和农人的扩张，但无论是犹他州的麦田还是爱达荷州的土豆种植，这些貌似成熟的农业其实历史并不悠久。二十世纪初期的美国作家约翰·缪尔，在他的生平回忆中详细记录了一百五十年前（大约1850年代）他的青少年时期，曾跟随从德国移民来的父亲在美国蛮荒的西部开辟农田的艰辛生活：那时候广袤的西部人烟稀少，新移民只要出很少的钱就能拥有大片荒地，荒原上杂草丛生，他们主要依靠铁锨、斧头这些简陋的原始工具来开荒。用树木和泥巴建造简易的房屋，粗大的枝条还用来筑篱笆，以防野兽侵扰，树枝用于冬季烤火。荒草则容易对付一些，放把火烧掉，但在放火前还要挖好隔离带，好控制火的范围，然后再把草木灰一锨一锨地翻入泥土里。到了夏季，点种在山坡上的甜瓜、南瓜就是孩子们改善伙食的美味。可见发达的美国农业也就百年左右的时间，且浸染着早期移民的血汗！
　　在开荒耕作的过程中，一些移民开始自己制作简单的农业机械来提高效率，以此为契机逐渐促进了美国在农业小机械方面的工业化，以至发展到今天的全面现代化作业。如今不仅粮食自给自足，还有大量出口。
　　土豆田一直铺展到黄石公园的西门外，才被绿树环绕的自然景观所取代。吃过午饭，大巴驶入黄石公园，主要欣赏的是原生态丛林，预期中的野牛并没有出现。温泉很多，仿佛每一处河流或湖泊都冒着热气；绕行半天后入住西黄石一处平房宾馆，一排排的木房子就像学校的宿舍，门外还有一方院子，恬静优雅，是我所住过的最喜欢的宾馆。
　　尴尬的早餐
　　连日奔波虽然十分疲累，可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早晨人们在餐厅抢东西的情景历历在目，联想到在圣·乔治宾馆所经历的早餐冷遇，许多疑问茫然不得其解。
　　圣·乔治的餐厅拒绝华人旅行团吃早餐，因为那是一家华人老板的店，似乎不会产生其它纠纷，自己的族人不让进去别人也不好说三道四。而盐湖城这家印度餐厅，如果对华人采取单一限制措施，可能会引发种族歧视的讨论，因而我们可以端庄地坐在那里体面地用餐，当然眼疾手快者也可以一哄而上抢几个苹果和鸡蛋。然而从造化的角度来衡量：能去美国旅游的人，福禄中应该不缺少几个苹果和鸡蛋，人们面对自己不缺乏的东西是应该处之泰然的；即使缺乏也要讲究取财有道，可他们面对这些普通的食物却表现得贪婪过望。
　　旅游是一种走出去看世界的行为，与此同时，世界人民的目光也在端详着我们，像那个印度餐厅的老板娘；从而使我们的行为举止不同于寻常，代表了一个族群乃至国家的形象和文化内涵。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人们禁不住几个苹果和鸡蛋的诱惑，失却了做人应有的那份尊严。
　　自助餐是只吃不拿的，这在当今文明社会也算妇孺皆知的规则，起码能去美国旅行的中国人应该明白！但中国人习惯于不把规则当回事，我们的许多利益来自于对规则的漠视，花大价钱所培养起来的人际关系就是用来挑战一些规则的；至于说让老外看着不雅观，随他去，又不认识，这些思维源于族群形象意识淡薄，自私自利、缺乏整体观念。再说拿几个苹果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样路上吃起来方便，美国饭店的老板有的是钱（潜意识中杀富济贫的平均主义）。
　　是不是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战争和革命运动将人们打入赤贫，穷到了骨子里，因而对可能存在的饥饿有一种深层的恐惧？总是处于防范和忧患状态，稍有机会便想着积攒一些以备不测，似乎也解释不通。因为中国人早已度过了吃不饱的困难时期，目前在国内的筵席上，反而以惊人的浪费而闻名，满桌的鸡鱼佳蔬甚至山珍海味充其量只享用一半，剩余的大多进入垃圾桶，丝毫不见节俭惜物之风。
　　那又怎么理解这种现象呢？是否与我们国家的体制有关？曾几何时，在公有制的单位里，面对优厚的福利，人们总是有一种＂不拿白不拿＂的心理，或者有一句俗语叫＂老公家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这种思维和习惯推而广之，就容易将手伸到不该拿的东西上。
　　不可否认的是：半个多世纪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经济对国民的心理一定产生了独特的影响，而目前国内对此项研究讳莫如深、鲜少涉及。心理学仍然以引荐国外传统理论为主，中国人缺乏自己的心理学；前苏联的一些理论与我们基础相近，而今解体近三十年，早已蜕化为老黄历。总之，这一貌似渺小而普遍的行为，背后一定有着深层的心理因素作支撑。
　　辗转反侧，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以至无能解答这一困惑，只能留待回去慢慢琢磨吧！而华人旅行团在美国的早餐遭遇，必将尴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