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在冬季坚如硬铁的寒冷冰床下做了一场美妙的梦。 而后在万物苏醒的季节里舒畅地吮吸了一口春的气息,随之,梦醒了。其实,梦,终究是要醒的。梦醒了,但不是黄梁美梦,而是怀着美丽的梦幻向往一个畅游的季节。 初夏,在太阳的畅笑声中一群天使飞离母亲温润的子宫,飞向远方,飘向泥土,孕育下一个金黄的梦想。 用它金黄的梦,丰富着那个年代忍饥挨饿的饭碗,也调节着当今社会脑满肠肥的生活。 狼毒花 美丽,香艳,狗蹄样的花朵生生让人眼花缭乱。 摇晃着扑入眼帘的粉色背后,深藏着迷人的诱惑。耀眼而醉人的芬芳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剧毒,正如它的学名狼毒,让人猝不及防,可它吸引着善良和童稚勇往直前,一试身手。 幼稚的童年,它曾使无知付出了代价。一碗浆水竟和互不搭界的它在稚嫩的肠胃里会合,挽救了一个嘴馋的岁月。但在来年粉色的诱惑里,无知者依然前赴后继,扭涩着哭丧的脸,向奶奶讨要一碗解毒的浆水。 太阳走了,月亮来了;月亮走了,太阳来了。 狼毒依然香艳。 诱惑依然迷人。 山面花 饥饿的记忆,和鲜艳的它永久相关。 童年解馋的寻觅,和梦中的记忆重合涌现。 鲜艳似乎和饥饿毫不搭界,但它的确用丰硕的成果喂养了一个饥馑的年份。 豌豆样大小的红果,在秋霜萧杀后的枯草丛中,深藏不露,等待着一双惊喜的眼睛抚慰它,一双稚嫩的小手捧取它,而后晶莹剔透地仰躺在一个白得透亮的瓷碗里,给一个正在长大的孩童留下一个永久香甜的记忆。 奶奶诉说,在饥馑的年代,它青涩的时光等不到丰硕鲜艳的季节,早被一双双枯手翻来复去地摘尽掳光,见不到最后的阳光和人生。但也在饥馑的岁月里拯救了一个个倒地的灵魂。 雨点耀 高原上开着金黄色花的这种矮矮的木本植物,被喜悦它的农人冠以高贵的名称——雨点耀。 春生芽,夏开花,花期延至秋后,秋霜杀尽,唯此独艳。 盛艳里生长着一股天生的韧性和硬气。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锋利的镰刃舔舐它坚韧的筋骨,归拢着扎成把子,挂在屋檐下,任凭风吹日晒。曾几何时握在农妇粗糙的手里,爬在铁锅沿上磨砺着粘锅的渍汁,耗尽了它纤细的生命和短暂的青春。 尕脚花 硬硕的籽粒在秋后阳光的微笑中爆裂,飞跃,不情愿地离开母亲温润的子宫四散开去,落在一片枯草丛里,嗅着土地的腥味,深深地把自己埋在大地的胸膛里,在冬的坚硬里静如处子。经历了雪冻的经历,然后在一场春雨的滋润下迅急地发芽,生根,破土而出,探视那个曾经晃了一眼的世界,笑对辉煌的人生。 在稚嫩的青春,积蓄力量萌发,生长,簇拥着坐等开花结果。 在诱人的初夏,一脚浅一脚深地走过青涩的光阴,终究露出了紫色的笑,笑得灿烂,笑得蓝旺旺。 淋着晨露的绿盈盈的早上,在铺天盖地的紫色笑容里,一朵朵笑容欢悦地跳进挎在农妇臂弯里的竹篮里,静思生命的旅程。 日暮的黄昏,焯了水过了油的花儿在农妇的巧手里肥了扁食,在斜斜地一缕炊烟里香透了无油的岁月。 蚕豆花 春日,早上,睛空天蓝。 一溜儿白白胖胖的像婴儿样躺在老犏牛翻开的犁沟里,最后望了一眼无限留恋的虚空,被翻腾起的幽黑润泽的沃土掩在了大地的胸襟下。抖擞精神,孕育着,努力着,吮吸着,开始新的生命历程。 暖风吹过,雨露淋过,嫩黄的头颅破土而土。懵头懵脑,探视陌生而又新奇的世界,迎风招展。 一场雨,一场风,风吹雨打,日晒月沐,终究长大成人。结苞开花,花香春风,青豆谗人,秋熟的山野,光脊的孩童用一把野火喂饱了馋虫。 石蒜花 生在石山,长在石缝,掩在黄莉刺底下,开出粉白的花朵。就因这粉白微辣的花香,让人不辞辛劳掐它,折它,但早夕掐是露水大,晚夕折是刺扎手。 三伏天,美食者去寻觅,掐,折。在阳光下暴晒,收集,炝油,下锅,味浓色香,食之不忘。 饥馑的年月,谁家有一把白色的干花,几滴清油,就能烧出一锅清淡的香味。油肥的今日,依然身价未跌,一锅豆面拌汤,炝上一勺石葱,定能成美食之精品,令人食之而不忘。 石蒜花,很多时候可望而不可及。 黄 芩 沉睡在冬季,萌发在春天,饱吸大地的精华,养足了精神,在初夏的田野盛开,如蓝色的妖姬,美丽的诱惑让人驻足,留恋…… 飞翔在洮州的田间地头,用花蕊去甜美着一群疯玩孩童的心,医治嘴馋之病。 开花诱人,结果硕硕,枯黄挺举。让一双锐利的眼神记住了它的家,它的根。 一场风,一场雪,麻眼的奶奶有了头疼脑热,瘸腿的爷爷扛了镢头,在雪地里凭着记忆寻觅。一处塄坎上积雪中冒出枯黄的干草,让瘸腿的爷爷双眼放光,挥汗不止。 一抱干草,一口铁锅,一瓢清水,一把黄芩,沸腾着爷爷的疼爱和希望;一座暖炕,一床厚被,一碗药汤,一身热汗,漾溢着奶奶的喜悦和清爽。 艾 花 艾花,在杂草丛中一枝独秀长着厚实叶片的草,素雅粉白、清香弥漫的花竟也随了人的性情学会了选择,长在田间地头,开在农人的眼帘里。 中伏天,天高气爽。 坐在塄坎上歇晌的困乏农人瞅着在微风里摇晃的花朵,忍不住伸手去掐,像棉球样地存放在遮阳的草帽里。晒干,装在缝制的长条布袋里,塞进枕套,让夜夜无眠的爷爷和奶奶沉睡在艾花的芬芳里,枕着柔软和香甜,做着青春的梦,成年的梦,还有那飞翔的梦…… 辣酸叶 牛耳样的叶片,在牛嘴边溜之大吉,随之欣喜若狂地跳着摇摆舞,幸灾乐祸地嘲笑那些进了牛胃的细软小草。 在天旱的年景里,你吸尽了大地的精华,把自己喂养得肥肥胖胖,顶着一个硕大的头颅,鲜艳而招摇地显摆自己。 小草已没有气力再次透出地面长高长壮,而只有你肥硕的叶片随风飘荡,空着肚子的牛羊再也忍不住饥饿的诱惑,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狠狠地吞咽进了胃里,任凭你辣你酸,填饱肚子是关键。 于是耕牛的春天,离不开又辣又酸的岁月;耕牛的黄昏,如刀的脊背上留下了如刺的鞭痕。 马莲花 马莲绳绳拦路呢,我俩啥会儿相会呢。 马莲扬花的时候,两颗年轻而骚动不安的心,再也拴不到宽敞的场院里。 放牛的男娃,用马莲草编了一条长长的草绳,在草结里编进了他的情,他的爱。牧羊的姑娘,放开嗓子唱出了一首撩情的花儿,看着拦路的马莲绳儿,笑得像清脆的铃儿。结绳的男娃该知道怎样对唱花儿了。 用蓝色的花色迷住人,再做成拦路的绳草。用撩情的花儿难住人,再唱出心里的话儿。 于是细长的草绳拴住了一对有情人的心。 野 菊 谁是九月里开花的草,谁是九月里傲霜的花? 只有野菊,婷婷玉立,一枝独秀,在枯草丛中花枝招展,耍尽风流。 一滴清澈的雨点击打霜杀的枯叶,紫色和黄色的风毛抖落纤细的菊籽,延续古老的生命。也有随风飘飞的菊籽,飞落在山下的溪水中,它们在如镜的水面扭着婀娜多姿的身躯顾盼自如,自展美丽,飘着流向远方。 于是,在来年的春天,突然有一粒菊籽萌发在水里,成长在岸边,养育了一群畅游的鱼儿,竟挪不动它臃肿的身躯。 白头翁 白头翁,俗称毛娃娃。 塄坎上的一根古藤,枯枝样搭着,竟在春风的催促下萌发出嫩嫩的新芽,在春雨的抚慰沐浴下一节节地长高,在繁茂的绿叶中间羞涩地探出了戴着小黄帽的头,不敢抬首,怕在太阳底下闪出它早白的头。 牧童折了它,彼此勾头,玩耍,落了一地的小黄帽,终究来不及白头到老。 牺牲了自己,给牧童们无聊的生活带来了无限乐趣。 只是,守着村口把脉瞧病的老中医狠狠地剜了几眼玩勾的牧童,心中留下了几多不快和遗憾。 苦苦菜 奶奶曾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苦苦菜的命硬的东西了。 其实,苦苦菜的命也够硬够苦的了,一粒种子落在有土的地方就能生根发芽;一截挖断的残根,只要遇到土壤就会再次生根成长。 初春开犁播种,犁沟里翻出了白白胖胖的苦苦菜根子,父亲耐心地拣起来丢在塄坎上晒成干苦根。后晌时,收拢到编织袋里带回家里,再筛掉土粒,杵碎,每次饭后一勺,竟治好了母亲多年断断续续发作的阑尾炎。 父亲说,苦苦菜是好菜,也是好药,但就是脏地吸肥。 母亲说,不怕地脏,地脏了铲,铲不净了剜,铲着剜了还能吃上菜治病。 父亲笑着不可置否。 父亲见人就推荐苦苦菜的好处。 人也都信了。也都相信苦苦菜的功效。 文/敏奇才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