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堵在高架上,我对开车已无半点兴趣,父亲却兴奋的摇头晃脑。 他就喜欢堵。 每次从国外回来,开车拉着我满青岛跑,哪条路导航显示红色就走哪条路。 晚上不回家,泡澡堂。也不开房间,睡大厅。 我看着他满足的样子,依稀和出国前相同,一晃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我开着他留下的那辆老福特,在初秋的夜里,穿过一千公里的团雾,一路奔驰到海边。 海滩上挤满了装着牡蛎的船。 硕大的红日从海面升起,船上的渔民成为红日的剪影,把一袋袋牡蛎抛入大海。 那一年我没有工作,开着随时抛锚的破车从南到北,从白到黑。 沿着海岸线看数量惊人的待售的房子; 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看满载木材的火车; 在浔阳踏寻枫叶、荻花、琵琶; 在太行深处看繁星、小米、山楂; 发现一棵老银杏树; 穿过无数忽明忽暗的山洞; 在黄岛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上, 然后那辆老福特,就彻底的挂了。 那一刻我已释然——想像的人生,就此封存。 我坐上一条游船顺江而下,内心静如止水。 回到胶南,开始卖报生涯。 每天凌晨三点,开着一辆老红旗,在空空荡荡的城市里穿行。 我看到灯火通明的印刷厂,争吵不休的零售站,生火做饭的中年夫妇,还有打着花伞穿着旗袍涂着红脸蛋的女子…… 没想到这熟悉的城市里,还有这么多陌生的角落。 城市里一点点亮起来的时候,我的工作就结束了。 开车到郊区一个废弃的小区门口,坐到后排睡觉。 有时候我躺在车里,看着榆树的树冠,听着清晨的鸟叫,会想起我的父亲。 他曾经有一辆小卡车,每年大年初二,拉着一家人去姥姥家。 后来父亲买了一辆新款小轿车,那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他是多么喜欢那辆车,每天擦洗的一尘不染,每天开车送我上学。 他从没有问过我的成绩,但我几乎是在他毫不过问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 我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在等着我。 可我不知道,一切来得那么快,钱没了,车没了,父亲也老了。 等着我的,是一片空白。 多年后,我躺在后座上,无数次默默发誓,要给父亲买一辆车。 今天,我躺在澡堂里,想起了满意睡着的父亲。 他可能不知道,那辆老福特陪我告别了青春。 他可能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唯一坚持下来的事,就是像他那样,每天开车送儿子上学。 他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有能力给他买很好的车了。 可是,永远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