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则栋沉浮34岁官至体委主任,葬礼却无体坛人士出席
对60后来说,庄则栋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他以直拍两面快攻打法著称,球风凶悍,攻势凌厉,长达十年时间里,一直称霸乒坛,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曾连胜100多场,是世锦赛男团三连冠、世锦赛男单三连冠以及全国锦标赛男单三连冠的获得者,这个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然而,"从政两年,倒霉后辈子"。
当官经历之短暂,打击之沉重,真应了一句老话: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
穷困潦倒之际,他却收获了一段至死不渝的跨国爱情,感人至深。
庄则栋的人生,堪称曲折而传奇!
传奇家世
1940年,庄则栋出生于江苏扬州,养外祖父是声名显赫的上海巨富、犹太大亨哈同。
庄则栋生父庄惕深,20岁时从扬州来到上海,在仓颉中学任语文教师。
仓颉中学的创办人是哈同,哈同的夫人罗迦陵担任校董。
庄惕深写得一手好书法,国学功底深厚,聪颖清秀,深得罗迦陵欣赏,便把养女罗馥贞嫁给了他。
婚后,庄惕深被派驻北平,打理哈同家族的房产生意。
不料,庄惕深与侍女雷仲如日久生情,并瞒着妻子,在扬州金屋藏娇,生下了庄则栋兄妹。
庄则栋从小跟着母亲寄人篱下,身体一直不好,父亲就带他四处拜师学武。
练武强调"不以规矩,难成方圆"、"玉不琢不成器"、"省身律己"、"苦心苦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让他一生受益不浅。
1948年,庄惕深与罗馥贞结束了近30年的婚姻,罗馥贞带她自己的四个孩子回到上海,庄惕深带着雷仲如、庄则栋兄妹安身北平。
9岁起,庄则栋结缘乒乓球,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项运动,成为分司厅小学的"小球王"。
乒坛旋风
1956年,庄则栋加入北京市少年宫业余体校乒乓球小组,开始接受正规训练。
他启用独树一帜的中近台两面快攻打法,在乒坛掀起了一股庄则栋旋风,17岁入选北京市乒乓球队,19岁入选国青队。
1961年4月,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北京举行,北京为此新建了可容纳万人的工人体育馆。
男子团体决赛,中日激战正酣,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部长都不敢看,纷纷躲到贵宾室里听比分。
这场团体决赛,庄则栋一人赢了两分,随后势如破竹,一举拿下男单冠军。
庄则栋以其帅气的外表、高超的球技,一跃成为偶像。
他的成就,被提升到关乎民族自信心的高度,给正处困难时期的全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鼓舞。
赛场扬威,情场同样春风得意。1967年,他与美丽、优雅、高冷、知性的"钢琴女神"鲍蕙荞结婚,生有儿子庄飙、女儿庄岚。
乒乓外交
庄则栋一生最知名的关键词,并不是三连冠,而是"乒乓外交"。
1971年4月4日下午,参加第31界日本世乒赛的美国运动员、19岁的大学生科恩上错班车,登上了中国队从驻地开往训练场馆的通勤大巴,发现坐错车后,车子已经开动,只得背对大家,尴尬地立在车门口。
中国队的队员也一头雾水,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搭腔。
整整10分钟,车厢内一片寂静,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还有5分钟就抵达目的地了。
庄则栋突然主动上前,在队友诧异的目光中,和科恩打招呼、握手。
一名教练高声问他,"小庄,你要干什么?"一名队友还拽他的衣角。
庄则栋向科恩表示欢迎之意,还送他一段一米多长的杭州织锦。
科恩自然认识庄则栋,情绪激动。
下车时,庄则栋不慌不忙,还和科恩握手道别。
第二天,科恩买了一件运动衫,回赠庄则栋。
两人握手的大幅照片,马上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醒目位置上。
这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美国队趁热打铁,提出正式请求:"希望去中国访问。"
要不要邀请美国队?
这种"天大的事",显然不是中国代表团能单独决定的。
一纸报告,急送北京。
4月6日晚,体委拟好回电:拒绝美国乒乓球队访华。
深夜11点,突然接到通知:"邀请美国队访华!赶快办,来不及了!"
4月7日,美国兵乓球队接到了访问中国的邀请,全队上下一片沸腾。
美国驻日外交人员闻讯,感到不同寻常,立即"越级"上报。
4月13日,在首都工人体育馆,一场中美乒乓球友谊赛拉开了帷幕。
10个小时之后,尼克松就此发表了一项声明,宣布从金融、石油、贸易、旅游等各方面对中国解禁。
第二年,尼克松访华,中美之间几十年的坚冰,一朝打破。
分管外事工作的熊向晖,一次遇到庄则栋,告诉他说:"小庄,这件事办到首长的心坎上去了!"
庄则栋的一个无意之举,使他成为"小球推动大球"、"乒乓外交"中一个符号性的人物。
但这事风险也不小。当时,主管部门初步定性,这一举动属于"外交事件",决定连夜打发他回国,严肃追究责任,只是考虑到影响太大,斟酌再三,没有马上付诸实施。青云直上
尼克松访华后,庄则栋得到高层肯定:"不但球打得好,还会办外交,此人有点政治头脑"。
1972年,庄则栋被提拔为体委副主任。
1974年,34岁的庄则栋蹿升至体委主任,正部级,却也因此陷入漩涡。
其实,庄则栋是一个性情中人,在政治上尤其幼稚。
庄则栋上任后,"大批地换干部,得罪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鲍蕙荞生女儿庄岚时,庄则栋"像个大领导",背着手,踱着步,带着一个秘书,进病房看了一眼,随即就走了,"说是有外事任务"。
唐山发生地震后,鲍蕙荞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加上三个七旬的年迈老人,在大街的红绿灯下搭了一个防震棚,住了六七十天,庄则栋自始至终没去看一眼。
虽然人有点飘了,但庄则栋还是有点原则的。当体委主任期间,分的房子他不要,远在塔城的妹妹要调回北京,他坚决不同意,每天上下班骑自行车,坚决不坐公车。
两年之后,庄则栋的厄运降临了。跌落神坛
1976年10月,庄则栋落马,被关押在北京卫戍区,隔离审查四年,成了万人唾骂的"阶下囚"。
四年间,鲍蕙荞上下奔走,写了数不清的申诉。处分终于下来了,"犯有严重错误,但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1980年9月,庄则栋被解除审查,安置到山西。
1984年,44岁时,庄则栋回到北京少年宫,担任乒乓球教练。
尘埃落定后,1985年2月,庄则栋主动提出与鲍蕙荞离婚。
对庄飙来说,父亲带来的"麻烦"持续几十年。
1987年,庄飙接到音乐学院电话通知:你没考上,政审没通过,把自己的档案取回去吧。跨国奇缘
1985年,失魂落魄之际,一名日本女子走进了庄则栋的生活。
佐佐木敦子,日本人,1944年生于沈阳。
解放后,她的父亲留下来协助建设,全家在甘肃张掖生活了十几年。
1962年,其父因病在兰州去世。1967年,母亲带着6个子女回到日本。
敦子回忆说,"回日本时,我已经23岁了,真的一点也不习惯日本的生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中国人。1971年,得知中国队到名古屋参加世乓赛的消息,我觉得老家来人了,非得见上一面,就拽着一个同事,从岛根县出发,坐了12个小时的火车,赶去名古屋。"
"记得那次见面,总共只有十分钟,觉得十分亲切,庄先生还送给我们纪念品——塑料胸针。"
1972年11月,庄则栋率团访问日本,敦子再次与偶像见面。
这一别,就是13年。
1985年,敦子被日本商社外派北京工作,终于在北京少年宫见到了庄则栋。
不久,佐佐木敦子的哥哥到北京出差,他找到庄则栋,郑重表示:"我妹妹很喜欢您。"
这样,两人才确立了恋爱关系。
当时,两人经济条件相差悬殊。敦子已是课长,月工资约4~5万元人民币。
庄则栋与鲍蕙荞离婚后,和母亲挤在大杂院里,每月只有59块钱的工资,加上三个世界冠军的补贴费30元(一个冠军10块);每月领到薪资,给老母30,给孩子抚养费40,自己留生活费19元。
那时,和外国人结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像庄则栋这样的人。
不久,敦子被限期离境,庄则栋的护照也批不下来。
两人三次大胆上书。1987年底,在高层的过问下,两人终于获准领证结婚。前提是,佐佐木敦子必须放弃日本国籍。
婚后,日本公司的社长找敦子谈话,告诉她仍然可以在北京办事处工作。但敦子的母亲说,"你嫁人了,就要一心一意。"于是,敦子卖掉了东京的房产,到北京当了一名家庭主妇。
她与庄则栋一同住在前圆恩寺的胡同里,每天几乎形影不离,一起生活了26年。
敦子说:"婚后,庄先生很爱护我,把家务都包了。我真是体验了爱情的力量,我就觉得只要和庄先生在一起,不管什么苦都可以受。"
庄飙回忆道:"敦子阿姨把我父亲照顾得非常好。"
在庄则栋晚年罹患癌症的四年多时间里,作为病人家属的敦子,尽心尽力,被一所所的医院称为"铁人"。
庄则栋曾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点评自己的人生。
至死不渝
2006年,庄则栋出现便血,一度被误诊,直到2008年才被确诊为癌症晚期。虽辗转北京、上海等多家医院,病情仍未得到有效控制。
患病后的庄则栋选择了书法,拜范曾为师,每天习字五六个小时。
他乐观豁达的精神,让他在抗击病魔的路上坚持了5年。
2012年底,庄则栋住进佑安医院。这次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回天无力。
2013年2月10日,大年初一,庄则栋走完了自己大起大落的一生,满怀牵挂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终年73岁。
庄则栋弥留之际,墩子搂其头哭泣,前妻鲍惠荞陪伴床边,儿子庄飚、女儿庄岚陪护在旁。
2013年2月28日早上,经上级批准,庄则栋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公墓举行。
唯独体育系统无一人出席葬礼,包括庄则栋的队友和学生,甚至包括那些已经订好了机票的人,也临时取消行程。
有人私下表示:接到了通知,不得参加庄则栋遗体告别仪式。
墩子把庄则栋的骨灰分成两份,一份葬在北京,一份带回东京。
北京的墓地位于昌平,墓背刻着一行小字:"在这里长眠着小球推动地球的人"。
之后,墩子长居东京,和5个兄弟姐妹相互照应,家里摆满了丈夫的照片和书法作品。
她每年定期回国三次,一次清明节,一次中元节,还有一次是丈夫的忌日。
至今,她仍然是中国国籍,拥有日本的"永住签证"。
东京的骨灰放在本愿寺的一个房间里。每天,她都要步行半个多小时,到寺庙里扫墓,风雨无阻,与丈夫隔着时空聊天。
墩子用右手两次拿起香沫,撒在燃放的香堆上,然后合掌。
临别时,敦子轻轻地说:"明天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