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来信了!来得那么突然诧异。手捧片纸,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似曾相识故人来!文笔隽奇,似清风拂面;淡雅迭香,撩拨心弦;字词温暖,如千里之外射来一束亮光,豁然心朗。 自从手机普及以后,通讯联络方式越来越便捷,极少有人写信了。表姐的信寄自市精神病医院。我带着满腹疑惑赶往市精神病医院。 表姐大我五岁,小时候我就是表姐的跟屁虫,扯着她那乌黑油亮的长辫,缠粘着她,寸步不离。表姐教会我游泳爬树做柳哨,带我抓鱼摸虾拾宝骨。 表姐最美的样子是她在河边洗头的时候。表姐赤脚下河,俯下身把长发飘洒进欢畅的河水里,清澈的溪水抚摸着她白皙如玉的小腿和黑长的秀发,黑白分明线条流畅,美妙绝伦艳羡不已。修长挺拔的大长腿托起滚圆的臀部,那性感优美的曲线让人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杰作。 表姐最美的样子是灯下夜读的时候。月光穿窗而过,如同一件象牙白的圣衣披在表姐身上,烛光闪动,放大了表姐美丽的剪影映照到墙面,伴随着呼吸,高耸的胸部一起一伏,脸上的绒毛就像扑了一层粉,柔和了表姐的轮廓。两根长辫垂至臀部,直惹得小花猫忍不住跳起来抓挠,表姐俯身抱起小花猫,放在桌子上,让这团毛绒球在线装书上踩出一道桃花印。 很久没有见过表姐了,没想到竟然在精神病医院里见她。 表姐眉清目秀天生丽质,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宽松的衣服掩盖不了表姐窈窕的身姿,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让表姐鹤立鸡群。表姐拉着我的手兴奋不已,没有想象中病人憔悴的倦容。 表姐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女,她长发飘飘摇曳的身姿钻进无数男人的梦里,挥之不去,欲罢不能。表姐总是礼貌不失风度地回绝随处可见的殷勤。 当表姐大着胆子向父亲说她要嫁给同村同姓的东子时,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东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表姐跟东子同岁,东子生日大一个月,表姐管他叫哥,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俩人的足迹踏遍田间地头漫山遍野。 表姐信誓旦旦,非东子不嫁的决绝把她爹气得半死,老学究全然没有平日里手捻胡须斯条慢理的淡然,手里的拐棍舞得呜呜生风,要不是迈门槛摔那一跤把水晶眼镜摔碎了,表姐的大长腿八成是要断成双截棍。 从此以后表姐被锁进屋里,表姐和东子把忠贞不渝的爱情融化进字里行间,并由我偷偷地传递着。 东子托好几拨人登门求亲,无一不是被老学究连人带东西扔出门外。 "同姓不得联姻,辱没祖宗"! 那根漆黑的拐棍怼得地面直颤。字典里都没有的骂人词语像接龙似的喷出院子,穿过胡同奔向田野。老学究就是有学问,骂人都有讲究,宁雅不俗,谁也不能够完全复述。沟壑纵横的老脸由红涨紫,像风干开裂的猪肝般难看,那声若洪钟震屋瓦,气如龙吟啸九天。 你有关门计,她有跳墙法。表姐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追随她的爱情而去。东子从师范大学退学,领着表姐到南方经营水果批发生意。 可好景不长。老学究怎能善罢甘休,带着两个儿子把表姐绑回来,生生地棒打鸳鸯扯碎姻缘。 表姐回来没多久,迫于压力,与邻村的张刚举行了婚礼。婚礼上,表姐不哭不闹,面若黄纸唇如蜡,懒目难睁似梦游。 表姐在张刚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的暴虐中生下一个男孩,延续香火的喜悦丝毫没有带给表姐丁点安慰,张刚更加变本加厉地施虐。表姐几次翻墙逃跑求助,都是不了了之,最后还是被送入张刚家。张刚阴损狠毒,从不打脸,专挑衣服遮住的地方下手,把表姐锁进屋里还得用铁链栓住,嘴上带着嚼子还要扒光衣服。表姐受得苦惨不忍睹痛不能述,表姐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直到那次把表姐折磨得奄奄一息,老学究从医院里把表姐接回家,张刚才办了离婚手续。 我听说表姐疯了。身上的衣服撕得稀碎,从不出屋。 东子娶妻生子,开始借酒消愁,慢慢地花天酒地放荡不羁。常常沾花惹草,一段段风流韵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他的儿子越长越帅,眉目之间像表姐几分。 前几年张刚投资失败,卷钱跑路音信皆无。 根本看不出表姐年过五十了,风霜难遮不屈的容颜。 我心疼地问表姐:"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表姐笑了笑:"苦熬也是熬,为什么不苦中求乐呢?" "是谁把你关进精神病院的?我带你出去。" 表姐一把按住我:"我爹怕我再次私奔,不让我穿衣服,大家都说我疯了,疯就疯吧,我也觉得疯了好。唉!"表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外面的世界我不懂,不懂,真不懂。我已经习惯这里了,至少我还能是我的,这里面挺好。这都是命啊!东子现在怎么样了?" "你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 "你不知道,东子就是我的命,是我命里的劫,他活的好我才能活。无论他怎么样我也不会怨恨他,我就是希望他能够快乐、幸福。" "东子早就娶妻生子了"。 "那就好,如果东子遇到什么难处你要尽可能帮助他,就算表姐求你了"表姐眼含热泪。 我连声答应表姐,表姐一笑,眼泪如断珠滚落。 "姐你是正常人,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表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你知道就好,别说出来,没人相信我,更没人相信你。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世界之大何处安身?苦到极处不觉苦。再说你救不了我,这里的医生没有一个好东西,在我身上跟畜生一般模样。活着的都是罪人,你越挣扎就越痛苦,坦然接受吧。情是债,苦也是债,我认账我认命,不想亏欠,这辈子好好还,下辈子决不做女人。" 表姐抬起双手拢了拢头发,眼神温柔,表情平静,如同说着别人的故事。高大优美的曲线映照在夕阳里闪烁出无边的光芒,似精美的玉雕晶莹剔透。 一阵风掠过,脚下的黄叶极速飞旋,直冲云霄,不见影踪。 天空依然蔚蓝。 一团乌云斜刺里杀出来,遮挡住头顶的霞光,金光普照下的黑云好似镶嵌了金边,金光闪闪分外妖娆。天赐玉佩、神降珠玑,鬼斧神工、绝妙气象。 突然,一道金光穿过黑云缝隙,如同一道霹雳把黑幕撕裂个口子,豁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那金光毫不吝啬地撒向大地,山是黄澄澄的山,河是金灿灿的河,鸟翔鱼欢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