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股潮站直了，别趴下

　　1992年深圳股票风波，我是亲身经历者，幸运的是我不仅现场感受了股潮的汹涌，而且还第一时间排队成功，用七张身份证换到了七张抽签券，成为92股潮之幸运儿。后来才知道，我排队的那天最少有100万怀揣发财梦的准股民，带着上千万张身份证来到深圳各证券点排队＂挖金＂，争先从疯狂的股市中突围。
　　那时我在深圳宝安区鹤洲村打工，不知股票为何物，更不敢肯定这东西一定赚钱，仅仅因为大哥要我去排队认购抽签券，我便请假了，提前一天准备好行当，养精蓄锐，盼望能成功排到一个名额。
　　对于那天排队认股的记忆，只能用悲壮和惨烈来形容。如果用电影名来形容，那就是《站直了，别趴下》！但历史也告诉你，也别站得太直，否则就有可能挨竹杆的。
　　1992年8月9日一早我便步行至宝安证券公司。好家伙，一个小小的证券公司前面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只能老实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排队，男男女女的排队大军，无不眼泛金光，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一个也不认识。
　　（证券门口紧紧挨在一起，排起了长队）
　　好在自己年轻力壮，身手也算灵活，手里紧抓着包括老家借来的身份证七张和七百元现金，心里一点也不慌乱，自恃力气大，完全不担心被挤压成肉酱饼，只是担心来太迟，太靠后没有机会领到认购表。那时一张身份证只能换购10张股券，每人最多拿十张身份证。而那天好像听到那个点只分发一百张认购表，而到来的人却人山人海，简直难以计数。
　　随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一看队伍长度，好像没有机会了，便有几个人故意使坏，在后面一齐推搡队伍，多米尼骨效应倒了一大片，受害者骂声一片，但推人者却装作自己也是受害者，佯装正义地说，后面的不可以这样啊！队伍被这样捣乱几次后很快就乱了。加上安保人手不够，经验也欠缺，既没有设排队区，也没有分隔栏，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维持秩序的保安见势不妙，跑到我排的两队前，大声喝令就排这两队，其他队无效，很幸运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定格为前几十名了。其他队反应快的，没等保安说完，便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我们两队的后面排，当然也有不守纪律的往前面插队，硬是被保安拉出队列，吆喝到后面。
　　为防止队伍再次混乱，保安又命令大家要蹲下去，谁也不可以站起来，但喊哑了也不起作用。人挤人都挤得变形了，哪里还蹲得下去！另外谁也不会这么傻，贴得这么密实的人，要是就这样蹲下去就有被踩伤或踩死的危险，所以大家干脆就这样半蹲半站着。
　　保安见众人不服从指令，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条约八九米的长竹杆，两三个手指粗，那架势够吓人的。那些捣乱的一看来真家伙，有所收敛。但很多人因太挤蹲不下去，被打得头起包，手受伤，有些简直是伤痕累累，真有点冤了。保安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看到＂鹤立鸡群＂的，便一杆子使劲打下去，打下去的闷响我猜百米外都能听到，有时一杆下去能打几个人，竹杆打偏，伤及无辜者肯定是有的。几分钟下来有十多个人被打，为免被打到头，有些人用手挡，手都红肿淤血了。受伤的虽觉得冤枉但也要忍受着，如果与他们闹翻了，眼看到手的好处就只能打水漂了。
　　幸好我个子不高，又在靠近队伍的前面，离保安近在咫尺，长竹杆自然就不会伤到我。
　　由于天气炎热，没几十分钟，我手里的钱已被汗水浸湿了，身子悬在紧密结实的人墙中。因太挤，蹲不下也站不直，只能弓成一个驼背佬似的，贴在别人身后，大家也就无暇顾忌男女性别了，前身贴后背，紧紧地＂抱团取暖＂，有点贴身肉搏战的味道，大家明白，非常时期顾命要紧！时间长了，站得太累时，看到竹竿走远了，偷空站直一两秒钟就算是最好的休息。我试了几次两脚离地，玩＂悬空打盹＂，都宣告成功，真是奇了！创了自己排队挤压的吉尼斯纪录。这样＂别致＂的休息方式， 我现在回想起来也有点好笑了。
　　因人山人海，为防小偷，大家都把证件钱包紧紧抓在手里，鞋子有百分之九十都不是你自己的了，有的人挤掉剩 下一只鞋，有的人两只鞋都挤没了。一旦鞋绳没有绑稳的，掉了就掉了，再也找不回来，被踩掉的占大部分。掉鞋的还算幸运，最倒霉的挤得钱包证件都没了，甚至有些被挤得受不了，自己主动退出这场肉搏战。
　　只要是有人搞恶作剧，女人便尖叫＂救命＂、＂非礼＂，男人也高呼＂死人啦＂，呼救声此起彼伏。许多被挤得面无血色，有一个女的被挤得窒息倒地，好在旁边的人发现高喊＂死人了＂，大家及时让开身位，让保安扶着护送出去，退出这场残酷的股票争夺战。
　　（天气炎热满头大汗）
　　很幸运，两列队伍虽挤得有点歪歪斜斜，但总算形成了比较稳定的S形，我瘦小结实的身影就被定格在这股票历史蛇形队伍中。
　　看着队伍差不多稳定了，前面便引导发放认购表，轮到我时，我用颤抖的手摊开被汗水浸湿的七张百元大钞和七张身份证，终于领到来之不易的股票认购表。在我领表后不久，证券公司便莫名其妙地宣布发放完毕，紧闭了大门。很多人都提出抗议＂太不公平了＂！辛辛苦苦排了这么长时间，有些还是舟车劳顿从老家长途跋涉赶过来的，甚至差点送了老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们吵闹了很久也不肯散去。
　　晚上就听到市内有人去深南大道政府机关门前游行示威，但后来市政府宣布再发行50万张认购抽签表，才算平息了这场闻名中外，惊动党中央的深圳股票风波。
　　第二天早上过去证券公司一看，还是让人吃惊不小，满地都是脱落的鞋、衣帽和手袋，还有快餐盒、胶袋等垃圾，可见当时人挤得是那么惨烈，而自己全然不觉得危险，后来回想才感到有点后怕。听说有一个孕妇被挤流产了，还差点送了命。
　　深圳是改革开放的试验田，经济改革要实验，股票市场要实验。当1990和1991年大家还为要不要筹备资本市场争论不休时，邓小平的92南巡讲话＂证券，股 票这些东西是不是资本主义流入，有没有风险，能不能用，允许看，看对了，一两年放开，错了关也有关的办法＂，让深圳人有了先行先试的勇气。而深圳发行股票抽签券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笼的。
　　虽然在具体发行过程中有点小闪失，但总的来看，它对深圳乃至中国证券事业的影响还是积极和深远的，它为后来上海等城市的股票发行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作者张伟彬，系深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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