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画廊老板邀我看私藏的春画

　　DAY TEN
　　第十天
　　1
　　阿斯科纳
　　今天坐酒店的专车去阿斯科纳。
　　阿斯科纳也是苏黎世的朋友简推荐的。
　　简写过一篇《重返Ascona》，伤逝之作：
　　＂五月底的一个周末，我坐火车穿过大半个瑞士去了意大利语区的Ascona，这是一个装载了我早年两次记忆的小村子。
　　＂傍晚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下到湖边，风带着阳光的温度一路扑面而来，我的头发飘散在空中。我看到色彩温暖艳丽的餐馆长廊，它们安静地伫立在临近日落的水边。空气里弥漫着热烈的意大利风情，人流熙熙。每一座房子前的空地上都布满了露天排档，食客们面对蔚蓝潋滟的Lake Maggire湖悠闲地用餐饮酒，有几处乐队欢歌。我还看到我的女儿两岁时曾经玩耍过的沙滩，依然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家庭在上面逗留，欢声笑语。这个小村似乎什么也没改变，美如旧日。
　　＂我知道为什么多年后的今天，在我步入中年以后会再次拜访这个村子。当我把车停靠在码头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信步走入老城的街巷里时，我踩到了凹凸不平的石砖铺的路，看到了斑驳的院落石墙、墙头浓密的植物、转角处的圣母神龛。我已经把它完全忘记了，可是我确认那是15年前我们一家曾经住过的度假公寓。暮色将临，最后的一抹阳光迅速移过高高的山墙头，隐没在渐蓝渐深的天空。细看那扇铁栏杆的门、楼前小块院落和葡萄架、黄色的墙面，我的眼睛缓慢地模糊，因为那一刻我隐约感觉到我和往事是那么近。我仿佛看到两岁的女儿在地上奔跑，她笑靥如花，回头用双眼看着我、充满爱意和依赖。如今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即将脱身而去的少女。想要她长大，就要舍得她离去。我突然理解，当一个人旧地重游，她也许只是害怕记忆在消失的岁月里会化作不见踪影的泡沫。
　　＂暮色渐渐地覆盖下来，空气变得凉爽。我去取了我的车，一路上坡骑回去。路过一家Coop超市，在邮局的附近，这个超市我隐约记得，15年前，我们买了食物回到租的公寓里做饭吃，那个房间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有两把椅子，我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她，她稚嫩的童声散落在温暖的夏日空气里。我一边骑车一边感觉到内心的轻微荡漾。
　　＂我想有些地方是可以在找回旧的记忆的同时，又产生新的记忆的。我感怀过去的零星片断，因为那里面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和事，静静的，也能激起我心中的涟漪。我珍惜现在的生活，因为它会给我带来不同的花好月圆。它会的。我将一切放进上帝的手心。＂
　　2
　　我的心境与简不同。一下车，我马上就爱上了阿斯科纳。
　　我看着湖边漂亮的旅馆，羡慕不已，也对自己误订酒店有些遗憾，如果每天住在这里该多好。
　　我已经走过不少的湖滨地区，各处地方占据的位置不同，阿斯科纳的湖滨不仅处于绝佳的位置，而且是精心设计过的，那些湖边大树的栽种方式就是证明。我不是内行，但可以比较各处的布置。阿斯科纳湖滨大树的栽种，为观者看湖形成了一个个画框式的景致。我原先也没察觉，可在拍照时发现了这点。
　　换句话说，你坐在大树之间的椅子上，你看湖水和人家看你，都是一幅画。
　　微型图书箱
　　阿斯科纳真正靠湖的黄金地段并不长，但很精致。我还看到有一个邮箱式的微型图书箱，里面竟然有一本乔治·奥维尔的《1984》。人们可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随便翻阅。
　　我把图片发出后，朋友们说这样的景色在重庆的渝北区、美国和巴黎的各小区都有。但在今天的湖边，它就是一道风景，尤其是对我这样的爱书者而言。
　　不知不觉中，看客也变成了风景
　　3
　　最有魅力的是湖边的小巷，虽然不大，我们在里面还是穿梭了几回。
　　不到两个小时，我基本上将这些巷子给摸熟了。我出生在上海的弄堂里，喜欢走街串巷，自己曾经住过的弄堂很幸运还存在着，可大多数弄堂大面积地消失了，有种做梦的感觉。
　　每次有机会在国外走巷子，我绝不会错过。记得最过瘾的是在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那里的城市有许多小巷子，我在科尔多瓦的清真寺与大教堂等附近的巷子里穿梭，最后迷失在塞维利亚的巷子里，然后循着大教堂的钟声回到旅店。（详见拙作《安达卢西亚的雨巷》）
　　阿斯科纳的巷子当然没有安达卢西亚的那么复杂和宽阔，可它安排得很精致，处处透露着有意味的细节。巷子内的餐厅各有擅长，情调不同，我们最后选择了一家拥有露天大院子的意大利餐厅，它不仅环境清幽，而且意大利老板的经营之道十分独特。
　　拥有露天大院子的意大利餐厅
　　餐厅没有菜单，我们可以自由选择饮料，奶酪、肉、甜点、沙拉都是这家餐厅自己制作的。除了酒，我们觉得不够的话，可以免费再添，自己切割肉和奶酪，和在家里一样。当然，自酿的酒味道不错，我免不了多喝了几杯。
　　我们在欧美经常吃到无法下咽的米饭，但意大利餐厅的米饭还行，这家的米饭更好吃。
　　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各种食物和酒的价格，吃完付费时，感觉价格并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因为体验独特，我们觉得值得。我在意大利碰到过类似的老板，很聪明，他们让你感到很舒服，让你心甘情愿地付钱。
　　简看到我拍的餐厅照片后，说这家店她也去过，很有名。
　　看来我们误打误撞对了。
　　湖边小巷也是五彩斑斓的
　　4
　　午饭后，我们又漫无目的地在阿斯科纳的巷子里闲逛。
　　阿斯科纳的美术馆很小，只有两层展厅、几个展室。第一层特展画家的作品我不喜欢，一看就是故作天真，装可爱。第二层画展也是一个人的作品，我不知道他的身世和艺术成就，但他的一些作品与我今天感受的阿斯科纳环境很匹配。
　　阿斯科纳的修道院中规中矩。
　　修道院
　　走了巷子里的几家画廊。画廊一般都不允许外人拍照，但这里的画廊中人也许被我的热情和好奇打动，除了一家之外，都让我随意拍摄。我在朋友圈中发完照片后，得意地说：＂朋友们，你们有眼福了。＂
　　我与其中一位画廊的老板彼此语言不通，可我在画作面前激情地比划着，然后彼此眉目传情，几分钟之内，我们成了知音。
　　午后的巷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几乎没什么人。寂寞的老板被感动了，他把两幅画板挪开，后面是有点情色的画作。我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还是很真诚地表示了感谢。中国古代的收藏家也是觉得你是知己，才会一起欣赏春画吧。
　　午后的阳光将这栋建筑的细节都呈现了出来
　　我这么乐颠乐颠地跑，忽然想起应该游一下马焦雷湖上的布里萨戈岛，岛上有植物园吧。我们赶去船码头，却得知去岛上的最后一班船刚刚开走，我们只能坐其他船泛泛地游一下湖。
　　那也没关系。我以往走读世界，都会严格算好各种内容和行程，尽量把该玩的都玩到。这次我有些转变，兴之所至，觉得没必要面面俱到。
　　我在晚上的微信朋友圈写道：＂我过去走读都是按照攻略精确计算，但这次瑞士行，尤其是这几天，完全放开了。我们自由行走，历史遗迹能看固然好，不看也无所谓，关键是随心所欲，凭这么多年的审美真功夫自由发挥。＂
　　游船走了一圈马焦雷湖，我经常在照相机的镜头里看到岸边的房间里赤着膊的男人，天气太热了。
　　5
　　晚餐在阿斯科纳湖边尽头的一家宾馆餐厅吃，饮食水准一般，但服务态度一流，风景一流。这家宾馆的外形太现代了，与阿斯科纳的环境不和谐，但很大，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在度假酒店订满4天房呢？至少可以来这里住呀。我们很害怕收拾行李，到处移动，所以每次尽量在一个地方多待几天，这次却＂教条＂了。
　　回度假酒店需步行20多分钟，沿途大多是荒郊野外，只能早点回去。
　　深夜，我在酒店阳台看着楼下的游泳池，喝着酒发微信：
　　＂我很奇怪自己今天会如此熟练地在阿斯科纳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以前都是用手机导航，可我今天就像个当地人似的带着家人做导游。我事先没寻找过阿斯科纳的任何详细资料，连张地图都没见过。说真的，来之前只是看到苏黎世的朋友微信里的几张照片而已。＂
　　朋友在下面议论纷纷，例如＂旅游最有趣的地方，熟悉的陌生感遍布大街小巷，脑子里想的是如果我在这里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主编若相信前世今生，一定有一世在这里生活过。＂
　　有人继续问：＂我一直好奇主编为啥不移民呢？＂
　　我回答：＂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移民？理由很多，一个原因是我离开中国后，我的中国时光就停滞了。而我积累了几十年的中国故事还没好好写，我希望展开更多的故事。＂
　　其实，我每次离开中国一周后，就会发现朋友圈内的中国热点与我关系不大了，没有感同身受之感。我也发现，那些海外朋友在其他群里议论中国时也很隔膜。我更早就发现，海外的朋友对中国的认识往往留在他们离开中国那一刻的记忆之中，即便他们以后又回中国几次，也于事无补。移民地才是他们生活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