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越黄，上班越狂

　　你永远无法预料，成年人的叛逆会在什么时间到来。
　　隔壁工位的同事昨天早早下班，今天从走进公司大门的那刻开始，就一直挂着神秘的微笑。
　　我整个上午假装无意地瞟了十几眼，才突然从她轻微中透着刻意的转头动作中，看到一缕蓝绿色发丝：
　　＂说好一起做土人，你怎么偷偷染了发！＂
　　是的，如今打工人在发色上的小心机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虽然敢上头的染料颜色已经越来越夸张，但却总要以某种方式遮遮掩掩。
　　比如我同事头上这叫挂耳染，仅在里层取一些头发漂色染色，乍一看还是个朴实无华的早八社畜。
　　但撩起来时那鲜艳的颜色，又暗示了一颗没那么安分的心。
　　染发，俨然已经变成新一代土人的精神洗礼仪式。
　　当代社畜仿佛在发色上进行了一场自我分裂——一半头发负责乖巧低调，另一半负责桀骜癫狂。
　　除了挂耳之外，今年还流行一种＂巴黎画染＂，是在正常的头发中挑出几缕。
　　只要心理素质足够，哪怕老板来问也能面不改色地回上一句：＂没染啊，这不过是我辛苦工作熬出的白发。＂（bushi
　　@智彬（技术分享）
　　这些或蓝或白或粉、明媚如巴啦啦小魔仙的鲜艳发色，以往从来都是大胆时尚弄潮儿们的专属。
　　两年前就有财经文章观察过＂女团色＂在染发领域兴起，无论是相关产品和种草帖子的关注度都显著提升。
　　但大多还都得加个人群前缀，比如＂追求个性的Z时代＂或者＂整顿职场的00后＂。
　　可现在，对彩色头发的憧憬开始隐隐有扩散趋势。
　　俗话说的好，＂头发越粉，加班越狠；头发越蓝，上班越烦＂。
　　搜索＂染发+任意一种潮色＂，到处都是谨小慎微活了二三十年，却突然渴望改头换面的怂人。
　　一边对引人注目、效果翻车等种种隐患满怀担忧，一边又对这迟来的青春期叛逆蠢蠢欲动：
　　＂当然是要染人类长不出来的颜色，那才叫染发啊！＂
　　让时尚怂人走上这条折腾头发的不归路，短视频里的Tony老师们可谓是功不可没。
　　就拿我自己来说，几年前当这些红橙黄绿蓝出现在明星和爱豆头上，我可从来没觉得它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明星染着性感的红发站上舞台，会有无数粉丝狂喊＂神仙发色＂＂姐姐绝美＂＂人间爱丽儿＂。
　　而我只会在茶水间，收到同事＂呦，怎么这岁数还赶时髦＂的调侃。
　　但Tony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他们用小心机、小伎俩把彩色头发从云端狠狠拽下来，变成普通女孩的梦想和他们的创收工具。
　　你绝对在网上刷到过这种视频——
　　头发清汤挂面的女孩披着黑色理发围布，疲惫的眼神仿佛每个累到无心捯饬自己的社畜。
　　但只需一个灰色系挑染，平平无奇打工人立刻变身欧美风格酷姐 。
　　连面对镜头的姿态都显得自然了许多，感觉下一秒就要去街上走秀。
　　@成都做头发宇轩
　　还有对美丽怀有憧憬的年轻女孩，虽然身上的衣服看得出精心挑选过，整体还是难掩素人气息。
　　粉色头发一染，立刻变成娇俏出挑的女团爱豆本豆。
　　@myhair（望京）
　　这些视频刷到第一次，你可能会对其中的套路嗤之以鼻。
　　但谁不爱做梦变身视频呢？看多了，难免就会产生＂我也可以＂的错觉。
　　我的朋友，26年人生中连棕色都没有染过的阿君，在被＂素人发色改造＂密集轰炸了半年后，终于决定给自己改个发色。
　　当然她还是没能克服走进网红理发店的恐惧，最终只是网购了一瓶蓝色染发膏。
　　一个事实是，土人其实并不是害怕时尚，只是玩不起时尚。
　　就像过于浓烈的伏特加，不拼命往里兑上几瓶果汁来稀释，是喝不进口的。
　　摆在面前的第一关，是效果的不确定性。
　　其实很多染发翻车的案例不完全是由于Tony们色盲，因为哪怕是同样一份染膏，涂在不同深浅、质地的头发上，颜色也会存在微妙的差别。
　　同样是奶茶色，杨颖染出来的就是显白混血感，让人梦回她的颜巅年代。
　　而你头上的只是偏黄了点，效果就立刻变成了——
　　黄渤老师对不起。
　　半年换四种发色的辣妹可以从容享受开发色盲盒的快乐，也可以接受偶尔的翻车。
　　可一个用尽全部勇气只为显得＂洋气又低调＂的染发怂人，只想做最多的功课，得到最确定的效果。
　　社交平台上每天都有无数想要解放天性的年轻人，亲身演示自己如何被染发的不确定性伤害。
　　比如原本只是想弄个优雅中不失时髦的薄藤粉，却变成了火龙果。
　　尽管Tony拍着胸脯保证＂洗几次就好了＂，但她们还是无法从容想象自己周一上班的场景。
　　毕竟顶着比交通灯还要亮的脑袋，就连早退摸鱼都变得格外明显。
　　从前只要用外卖袋代替通勤包，就可以在老板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下班；
　　@脸是真的圆
　　现在迅速被发色出卖，＂诶，那个粉头发怎么总是这么早就下班？是不是工作量不饱和？＂
　　只好晚上一边狂洗5次头，一边默念打工人第一要义：
　　＂宁可不修边幅，绝不丑的明显。＂
　　没有踏足过这个神秘领域的人来说，他们不会想到一个怂人对于颜色的选择能有多谨慎。
　　网友@Lorrri& 在走进理发店前整理了厚厚一摞攻略，严格分析了每种网红色的色素构成、需要漂的程度，以及后续的掉色顺序。
　　见过网上那种十几块一顶，假到反光的假发吗？我曾经困惑于除了网红猎奇拍照外，到底什么人还在买它们。
　　直到看评论区里有人大手笔购入了7、8顶，只为试出最适合自己风格的颜色。
　　@快乐的芳芳崽
　　层出不穷的染发博主，又让这场潮人塑造之旅有了具体的路径。
　　如今网上的＂头替＂已经细分到什么程度？
　　甚至跟口红试色一样，细分出了黑皮黄皮白皮各自的＂本命发色＂。
　　@黑白黄姐妹
　　我朋友阿君最后下决心把那瓶蓝色染膏涂到头上，就是因为发现网上有博主跟自己买了同款。
　　她甚至能复述出染完后的掉色过程——＂一开始会有些偏蓝，但跟头发里的黄色色素中和后，就变成了初音未来那种蓝绿色。＂
　　怂人需要面对的第二关，是麻烦 。
　　想象中要维护一头亮色，需要有专业的造型师时刻就位，不是你我这样的早八人能够承受之重。
　　Tony和各大染发产品商家本来已经看透了这个心理，宣传话术上左一个＂方便好操作＂，右一个＂在家里洗洗就能换发色＂。
　　仿佛变身女团风辣妹没有任何门槛，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你想太多。
　　但准确地说，麻烦的并不是时髦一次，而是一直时髦。
　　比如大部分浅色都会在几周之内掉光，要想维持颜色，通常得标配三、四件固色产品。
　　＂洗头原本是下班后5分钟搞定的事情，现在每次都得在卫生间当至少半个小时的调色大师。＂
　　黄了加点紫、绿了加点红……
　　还没等把上一个麻烦研究明白，下一个挑战又来了。
　　头发不仅掉颜色，它还会长长啊！
　　几乎每个动过染彩发念头的人，都很熟悉＂布丁头＂这个概念。意思是染过的浅发长出了黑发根，远远看上去仿佛焦糖布丁。
　　＂刚染完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潮最时尚的女人，三个月后顶着满脑袋黑发根，仿佛村头骑着摩托的非主流小子。＂
　　这个时候，通常也就是发色的＂抉择时刻＂。
　　是干脆全盘染黑，还是补漂补染，继续做一个时尚girl？
　　前者意味着你花大几百上千只制造了不到两个月的美梦，仿佛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到12点魔法就会消失。
　　后者则是一个无底洞，从此陷入长了补、补了长的循环。
　　为了维持这份美丽，每隔几个月就得让钱包大出血一次。
　　而补的过程甚至比第一次染发更让人心惊胆战——漂轻了会颜色不均，漂重了可能直接断给你看。
　　@惠东发型设计嘉峻
　　更别说还得腾出宝贵的周末，去店里一动不动地坐上6、7个小时。
　　＂我的生命和我的腰椎，都不允许我这样来浪费！＂
　　或许正是因为做个潮人很不容易——
　　在这场解放发色也解放天性的流行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把想法付诸了实施。
　　有人下定决心买了颜色夸张的染膏，却怎么都没勇气把它涂上头发；
　　有人信心满满走进理发店，对着Tony的发色册子研究半天，最后也只说出一句＂染个深棕＂ 。
　　虽然所谓＂潮色＂＂女团色＂，在社交平台和网红Tony的视频里仿佛到处都是。
　　但这样包容热闹只存在于网络。回到现实，一头彩毛依然注定是会被指指点点的那个。
　　很多人可以克服变美路上的种种麻烦，却无法对外界的目光视若无睹。
　　＂工作5年了，染完奶奶灰跟爸妈视频，还是心虚到头都不敢抬。＂
　　＂染了个扎眼的亮色，第二天 领导和行政轮流劝说我染回来 。＂
　　正如我们开头说的挂耳染、巴黎画染，在辣妹眼中它们或许都有各自的美学风格。
　　但一个想染发的上班族只看重一件事，低调 。
　　在相关的帖子中，挂耳染甚至有了另一个名字，隐藏染。
　　很多推荐理由中都会提到＂适合上班族＂——有外层头发的遮挡，乍一看就是工位上再普通不过的小角色。
　　要低调又要个性，看似拧巴。
　　但或许平时循规蹈矩惯了的怂人们，需要的就是那么一点点隐秘的刺激。
　　大概三四年前烫染曾经短暂过气、剪发兴起，网红理发师剪个头发要收大几百。
　　流行的是辛芷蕾头、wendy头……都是看似毫不费力，实则心机满满。
　　直到如今才明白，所谓毫不费力放在普通人身上只能是使不上力。
　　早期没时间用吹风机、卷发棒拾掇几十分钟，再精心设计的层次也会扁塌成泯然众人的形状。
　　或许当人们越是意识到难以逃离平庸，就越想折腾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哪怕只是换个发色，至少能在早高峰的地铁玻璃上映出人流时，一眼认出自己。
　　其实我在搜网上有关染发的内容时，发现了有一群人格外能折腾。
　　或是职业原因、或公司要求，他们不被允许染跳脱的颜色，甚至只能是黑发。
　　很多人会在放长假的第一天，染个超级夸张的颜色。
　　然后在最后一天重新染黑，第二天乖巧低调低回到工位上。
　　以前觉得这种操作任性又费钱，但现在不这么看了。
　　再千篇一律的人生，都需要点被瞩目的时刻。
　　＂那天傍晚从理发店走出来，夕阳把我的浅色头发照的像个大灯泡。＂
　　＂走在大街上周围人似乎都在看着我。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