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曲酒，让人醉了

　　第一次到东阳，是2015年11月，时已入冬却不太冷。认识的第一样东阳特产，是红曲酒，加热，打入蛋花，鹅黄坐底、轻红居中、上浮一层白沫，很好看。第一次喝红曲酒，入口滑爽，带一丝淡淡的甜，像醪糟，只尝出酒好却不识酒性，于是——让人醉了。
　　那天一早，我和老郝夫妇一行三人乘飞机先到上海，老赵亲自开车接机，一路高速三个多小时抵达东阳市。晚饭是在一个小馆子里，地方不大但很干净，主人很热情，气氛很温馨。只有六七张四人小长桌，靠墙两张桌子拼起来，六个人三面而坐。菜是东阳菜，有七八种，有东阳土鸡煲、雪菜豆腐煲两个锅，还有小虾、螺蛳，其他几个菜，吃了，名字都忘了。酒却记下了，是红曲酒。
　　红曲酒属黄酒，又叫东阳酒、金华酒。老赵说这酒是当地特产，东阳多数农家都会自己酿制，其他地方比较少见。红曲酒也是东阳人的待客酒，今天就用它来欢迎你们远来的客人。
　　说话间，酒已热好上桌，每人面前一个玻璃杯，打入一个生鸡蛋，加入烫烫的红曲酒，杯子下半截是淡淡的鹅黄色，中间是红红的酒本色，最上面一层白色的酒沫，层次分明，煞是好看。举杯入口，温度不低，酒度不高，滑滑的感觉，甜甜的味道，很好喝，于是，大家都是一饮而尽。两杯过后，老赵劝说我们控制一下，说这酒后劲大，容易醉。郝嫂子似乎不大相信，仍然和在座的一一碰杯，连说：今天的菜好、酒好、人好。
　　欢乐的时间总是很短，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七点之后这里天已经全黑了。走出小餐馆，路上华灯已亮，被风一吹，郝嫂子酒有些上头，说自己怎么感觉头晕晕的，路灯好像也在晃。老赵见状就叫我们先回酒店休息，于是就在酒店分手告别。
　　借着空下来的时间，我查了一下东阳红曲酒的资料。东阳红曲酒酒龄很长，唐宋时已享誉华夏。李白有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李时珍著《本草纲目》解：＂东阳酒即金华酒。古兰陵也。李太白诗所谓‘兰陵美酒郁金香’即此。＂陆游极喜东阳酒，《剑南诗稿》中所录与东阳酒有关的诗不下十首，其中最有名的《东阳郭希吕吕子益送酒》：＂山崦寻香得早梅，园丁又报水仙开。独醒坐看儿孙醉，虚负东阳酒担来。＂
　　陆游和东阳的交集时间很久。南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年仅5岁的陆游随全家到东阳避乱，在安文（今磐安）居住3年，出仕期间，又多次往来于东阳，结交当地名士，曾留下《东阳道中》《东阳观酴醾》等诗作，和东阳红曲酒也结下一生的酒缘。绍熙元年（1190），65岁的陆游罢官回到老家山阴后，仍每年收到郭希吕等东阳老友送来的红曲酒。82岁时，陆游再次收到郭希吕饷酒后，喜作《幽居遣怀》：＂斜阳孤影叹伶仃，横案乌藤坐草亭。闲久更知贫有味，病多那责药无灵。农书甚欲从师授，忍字常须作座铭。更喜友生能饷酒，欣然一醉倒长瓶。＂八旬老翁能对着红曲酒欣然一醉，足见陆游对红曲酒的喜爱，其中也饱含对东阳老友的真情。
　　第二天早餐时见到郝嫂子，她说昨夜醉了，醉得翻了篇，但醒来口不干、头不疼，还在夸酒好。
　　两天后，接到任忠平的电话，说他家自酿的红曲酒今天出缸，请我们过去尝鲜。老赵便带着我们到了位于上卢的任忠平家中。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酿红曲酒的大缸，缸高到齐腰，缸口直径约一米，掀开酒缸盖，满屋酒香。新出缸的酒清亮、殷红。任忠平介绍，东阳红曲酒是酒也是药。此话言之有据，《本草纲目》载：＂东阳酒甘、辛，无毒。常饮、入药俱良。＂
　　据任忠平介绍，红曲酒最好是热饮，但也可以凉着喝，感觉上会不一样。老郝闻言建议就喝凉的红曲酒。于是乎，用酒瓢从酒缸取酒直接上桌。
　　酒入杯中，看上去比加热过的更清亮，颜色红而不艳，像草莓汁。小啜一口，凉爽顺滑，酒味不是太重，有点儿像果汁。老郝举杯一饮而尽，忠平赶忙劝道：＂这酒不敢这样喝，后劲很足的。＂然而，老郝那天真是高兴，向在座的人一一满杯敬洒，又拉着老赵和我连碰几下。最后忠平坚持不上酒了，这才停了下来，而老郝已经喝了不少。第二天再见老郝，他说昨晚醉了，过程怎么样全忘了。
　　第一次到东阳就认识了红曲酒，第一次喝红曲酒就喝得畅快、喝得恣意、喝得放纵，喝到酒酣人乐，喝到忘了怎样喝的酒。再重温陆游的《饮石洞酒戏作》：＂酣酣霞晕力通神，澹澹鹅雏色可人。一笑破除垂老日，满怀摇荡隔年春。梅花的的吹初破，杨柳纤纤染未匀。醉倒桥边人不怪，西曹免护相君茵。＂对＂酣酣霞晕＂＂澹澹鹅雏＂＂满怀摇荡＂＂醉倒桥边＂，更有几分入心的理解。
　　回到西安，专门到位于科技三路的东阳磐安私房菜，专门点了这里的红曲酒，虽然酒味依旧，但总是少了在东阳喝红曲酒那种尽兴的感觉。离开了原产地，酒似乎也收敛了自己的性格，入乡随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