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实一位母亲的悲情晚年

　　文：晓宁
　　图：来自网络
　　前几年去陕西看望一位朋友，她带我去她农村的亲戚家里去玩。十几里的山路，由于即将开发旅游区的缘故，路提前修成水泥路，坡度不大，路也平整宽敞，我俩便一路步行进山了。
　　山路两旁，已经废弃的窑洞，与新建的各种规格的楼房，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将各自所属的时代印记，以这样一种形式昭示过往的行人。
　　很多楼房建造在公路旁的沟坎下，屋顶与公路齐平，顶层建一车库，无论汽车还是摩托车，出行回来，直接开进屋顶车库中，非常便捷。
　　路边各种果园，最多的是猕猴桃园，一直以为猕猴桃像苹果梨子一样是长在大树上的，在这里才知道，原来它是藤蔓植物，这让我这个平原来客看了个新鲜。
　　走了多一半路程的时候，路两侧房屋密集了很多，也有一些单位的门牌显示出，这是个乡镇所在地。走到一个路口，朋友指着一处两层楼对我说：＂看看那房子，有啥不一样？＂
　　从房子破损的门窗看，应该也是一套空房子。一路过来，看到很多空置楼房，都建得挺漂亮却空无一人，朋友说那都是进城陪孩子读书的人家。眼前这套空房我以为也是一样的情况，朋友说，这个房子可不一样了，是＂凶宅＂，没人敢住也卖不出去。
　　听到＂凶宅＂两个字，吓了我一跳。又回头细看一眼，果然透过破烂的窗口看过去，房间里黑黢黢得，像是大火熏燎过的样子。
　　朋友告诉我，这房子的女主人是位老太太。老人解放前随父母从四川逃难来到这一带，土改时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泼辣能干，作为青年积极分子被培养成为村里妇女干部，一干就是几十年。
　　她养育了两儿一女，年轻时工作太过投入，忽略了孩子们的教养和家庭的维护，三孩子跟她都有很深的隔阂。尤其老伴儿五十多岁重病之时，她也疏于照顾。老伴儿去世以后，儿女们对她颇有怨言。觉得完全是因为母亲不顾家而劳累过度，才导致父亲过早离世。
　　以前老两口一起住在这套房子里，各自成家的孩子们很少回来。老伴儿去世以后，剩老太太自己，俩儿子来看望她的次数更少了。女儿隔三差五过来一趟，送点自己做的饭食。
　　老妈一辈子不太会做饭，女儿送饭老太太就改变一下伙食。洗洗涮涮也是女儿操心，过来一次帮忙搞下卫生。
　　老人七十多岁的时候，一次晚上起夜摔了一跤。西北塬上建房，因地理环境影响，大多房子是独立的，没有近邻。老人摔倒以后，用尽力气喊叫也没有人听到。幸好白天女儿过来看望，才知道老人大腿骨折，送进医院诊治，留下后遗症，走路要拄拐杖了。
　　女儿想接她去自己家里住，老太太不去。女儿嫁人那会儿，她是看不上女婿的。
　　女婿是个养子，来自甘肃定西，跟随父亲讨饭时被父亲送人留在这里的。养父母在他十几岁时相继去世，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营养缺乏，他个子很矮，又黑又瘦。
　　养父母去世以后，他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八岁那年，村里送他当了兵，几年以后回来，好像个头没多大变化。
　　有人介绍他给老太太女儿，女儿看上了女婿为人的老实厚道，家里没有负担。老太太不愿意，说女婿人长得不咋样，命还够硬，送养给人家，不几年就把养父母尅死了。这样的人，你跟他过不上好日子。
　　女儿从小独立，有主意，本就对母亲意见很大，见母亲阻挠自己婚姻，逆反心理更强，硬是嫁了过去。如今，女婿靠种猕猴桃把日子过起来了，还组织了小建筑班子在城里承包一些小工程。家里房子盖的两层小别墅，气派豪华。
　　女儿日子过的越好，老太太脸上越烧的慌，觉得太打脸了。当初那么反对女儿嫁给人家，如今老了去人家家里养老，咋好意思？况且农村习俗，养老应该是儿子的事情，儿子不管，宁可自己孤老，也不能去女儿家被人笑话。
　　老太太拧着不去女儿家，就苦了女儿一个人。儿子们只在老太太受伤的时候给钱出力治了病，以后很少过去探望陪伴。女儿到底是心软，对母亲心存不满，但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受罪。四五里地的距离，她骑自行车每天过来一次。
　　好在老太太基础体质好，经过调养，虽然还是走路有点问题，但出出进进比以前好得多了。
　　女儿那边，外孙子娶了媳妇，生了个女儿，小两口南下打工，孩子留给奶奶照顾。老太太看女儿确实辛苦，答应她可以三五天来一次，送饭洗衣就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年。老人身体越来越不济了，白天勉强能活动活动。到了晚上，失眠严重，自己一个人守着两层楼，她觉得有些害怕。说晚上经常有啥东西闹腾，她想让儿女轮流过来陪伴。儿子轮换没多久，都借故不来了。女儿家里有小孙女，也不可能每天过来伺候她。
　　有一天下午，女儿过来给她送饺子，看着她吃好，女儿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她抓住女儿手不放。事后她女儿回忆，那天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阴冷，像藏着什么东西。当时她女儿说孙女在家，她要回去安顿好孩子，然后马上回来陪老人。
　　女儿硬抽出手骑车走了，人还没到家，电话已经打过去了，说她母亲家里着火了。男人接完电话赶紧骑车往丈母娘家赶，在村头迎面碰上老婆。俩人抬头看时，浓浓的灰烟已经冲天高了。
　　老太太就这样走了，经有关人员勘察，说是老人自己点的火。有邻居证明，老人曾跟他要过二三两汽油，说是替女儿要的。
　　事后老人女儿说起老妈最后的眼神儿，男人一句话让她害怕了很久，男人说：＂你妈那么紧拽着留你，不会是想带你一起走吧？＂
　　朋友说，老人去世以后，村里人虽然同情，却也说老人当年忽略孩子忽略家庭，让孩子们跟她没了感情，到了晚年，被子女冷落，让她心理承受不了，才选了这样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