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去的乡村让人更眷恋寻觅而来的城里人让乡村生生不息

　　从杭州南上高速，不过40分钟，就能到东梓关村。下高速后，都不用开导航，根本不会迷路，因为一路都有着指示牌，上写＂富春江畔第一村＂。拐了两个小弯，参加杭州文旅＂千人（推广）计划＂第八场的秘境探访者们不由惊呼起来——即便已经在图片中看过很多次。
　　白墙黛瓦，淡墨轻岚，层次重叠分明，呈现出一种山水画中的深远之意。民居面前的稻田结满了穗，金色的、饱满的，冲入大家眼帘。田地里，有不少游客正在忙着拍照，村里还专门修了两个观景平台，在最好的角度拍摄这一片新杭派民居村落。
　　设计师孟凡浩已经在等大家，他没有从网红村居出发，而是选择从东梓关的历史开始讲起，因为＂过去即是未来，当下也是历史＂。他说，古村落与村民之间的共生，就是既要留得住人，又要留得住乡愁。
　　三种不同时空维度的民居 1500元一平米的建筑成本
　　这是一场行走着的讲座，也因为行走，它就像村庄边的富春江，在绵绵不绝中看到了时光的流动。孟凡浩带着40多名由杭州文化广电旅游局主办的杭州文旅＂千人（推广）计划＂的体验者从村史馆出发，在老村的狭小窄巷中穿梭，寻找古老痕迹，走入祠堂戏台，感受老宅的魅力……
　　位于杭州市富阳区场口镇的东梓关村临富春江而建，在郁达夫笔下，＂这是一个恬静、悠闲、安然、自足的江边小镇，民风淳朴……＂发达的水运曾让村子繁华一时，他当年顺富春江而下，在这儿养病了许久，并写了同名小说。
　　东梓关与桐庐的深澳毗邻，以前为保护自身利益，民风彪悍，副产品就是这儿有著名的骨科世家，至今很多人骨头受损都要跑到富阳的张氏骨科医院就医。
　　村子里现在还留着不同风格的民居，有的民居还是老式风格，砖石打底，泥墙灰瓦，也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村里有钱的人仿照着当时的流行修的各种风格的欧式风格楼房，瓷砖铺面院墙高耸，一扇铁门与村里的流动的空间隔离开来。
　　前些年，东梓关村像许多古村落一样，面临着村落＂空心化＂，年轻人大量外流，村里只剩下老年人和孩子。如果一个村子有血量，那时候东梓关的血量已接近底线。
　　2014年，东梓关的历史文化古村落保护工程被提上日程。出于文化遗产保护的需求，政府决定对部分老宅进行回购，统一规划修缮，并对村民进行回迁安置。该安置项目成为杭州首个＂新杭派民居＂示范项目，建筑设计任务则落到了孟凡浩团队的肩上。
　　孟凡浩回忆，他在设计这片民居时，其实是＂戴着镣铐舞蹈＂，从成本到使用都条件非常受限。
　　成本有死要求，统一盖成三层楼高，每户落地面积不能超过120平方米，每平方米造价不得超过1500元。
　　实用性上更得＂中看更中用＂，得听取村民的意见，每家每户要有单独的院墙，不能和邻居共享……在前期考察中，孟凡浩发现当地村民还保留着在院子里洗衣、用土灶做饭的生活方式。于是，他在设计中有意利用院落保留住这份淳朴民风，尊重村民的生活习惯。
　　＂我们不想做假古董，更加不希望做欧陆风的这些殖民主义建筑风格，因为它们跟东梓关村的本土文化没有多大关系，既然要文化复兴，希望是能根植在本土文化上的。＂他说。
　　最终，确定了一种类似＂小组团＂的设计风格，几户人家共享了一个公共活动空间，村民的车位专门集中在几个停车场里，给房子依循传统之外赋予了更多现代生活的变化空间——
　　每户都有三个小院，前院放置单车、农具等，侧院放置柴火、杂物，南院用作休闲绿化。房屋基本为三层结构，并遵循堂屋坐北朝南，院落由南边进入的习俗……
　　起初，原住民对这样的设计与＂新杭派民居＂的理念并不买账。当时，经济条件较好的村民大多建起欧式风格的＂小洋楼＂，这样的风格是村民心中富裕、气派的象征。
　　这样的楼房并不符合村庄的历史文化风貌。团队决定＂抛弃一味地仿古，用抽象线条来展现传统农居的神韵。＂孟凡浩说，团队以吴冠中笔下的江南水乡为灵感进行设计，一幅粉墙黛瓦的江南水墨画在东梓关村徐徐展开，近看温婉大气，远看连绵如云。
　　落成后的新杭派民居丝毫没有拘泥于传统建筑形式，并未刻意照搬杭派民居常用的石库门、人字坡和木板墙，而是借鉴了吴冠中笔下的江南民居意象，巧妙地结合传统民居人字屋面中微曲、起翘的做法，再通过抽象与重构策略将屋顶做成不对称坡和连续坡。
　　＂修的时候，村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搞什么，等修完了看到效果后，大家要抽签才能住进来。＂孟凡浩说。
　　＂爆改＂后的乡村如何既有烟火气又有生命力
　　跨过一条村道，我们绕回了进村子就见到的新杭派民居。跨过了新旧民居的分界线，体验者们进入了不同于刚才的环境，白到刺眼的墙、斜刺而出的绿植、格调雅致的小轩窗、不规则拼凑的石板路……体验者们感觉真的走入了画里。
　　对这张＂三维实体画＂的直观印象先从一个全开放的村民活动中心开始，一层全部开放，二层局部联通，开放的空间能满足村内红白喜事、电影放映、棋牌娱乐之类的公共活动功能需求，连同连续起伏的屋面与村民生活化的场景，共同构筑＂大屋檐下的微型小世界＂。
　　随后，孟凡浩带大家走进了一家改成民宿的村居，屋主朱勇杰一家正在准备午饭，两位客人正拎着箱子准备退房。客厅里，挂着的都是名人、节目组来拍摄的合影和视频截图，看来老板营销能力老道，善于利用名人效应做广告。
　　不同于有些民宿是由外地人来经营，这家的主人就是村里人，平时住在富阳城区，周末和有客人的时候，就会回来打理经营，从餐饮到卫生都自己搞定，不假手他人。
　　＂如果没有这个房子，他们可能就搬到富阳城里或者是杭州，不回来村子了。＂孟凡浩说，乡村只有留下青壮年，去投入建设和规划发展，才能真正地去实现乡村振兴。
　　朱勇杰装修了茶室、天井小院与卧房，取名＂茶言居＂，开起东梓关第一家对外经营的乡村民宿。周末整个房子打包价格2500元，平时也要1800元，旺季时一屋难求。
　　保护传统村落要结合新产业，实现更新改造，才能更好地发挥文化历史价值。随着超市、村民活动中心等配套设施逐步跟进，原住民回归，游客纷至沓来。
　　这片新杭派民居村落自掀开盖头时，就自带网红属性，上过央视《新闻联播》、春晚还有各大卫视的综艺节目。现在有些临街村居的外立面上，被村民立上了招牌，写着＂民宿＂或者是＂茶楼＂＂餐馆＂的字样。看起来似乎有点破坏这幅＂山水图＂的外立面，但孟凡浩不这么看。
　　＂这些民居应该是一件用品，而不是单纯的作品。＂他指着一处院墙里透出来的绿植说，这些细节都是村民真正居住的痕迹，＂这种痕迹才是这片村居修建的原因，能够真正成为农民们回来，城里人过来的原因。＂
　　2020年，在世界建筑艺术与学术界颇具影响力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邀请孟凡浩参加主题展，＂我们如何共同生活＂是当时的主题，孟凡浩用东梓关的回迁民居给出了一个答案，得到国际认可的答案。
　　孟凡浩说：＂对于传统村落，‘标本式保护’的生命力往往很脆弱，只有发展才能实现更好的保护。＂只有真正使用起来，才能使这片村落形成良好的＂生态循环＂，真正的＂生生不息＂。
　　现在，整个东梓关村的文旅产业正在逐步兴起，公共配套逐渐完善，骑行道、沿江绿道、富春江游步道还有特色老街吸引了大量游客，乡村百花大会、富春江江鲜大会、东梓关首届年俗节等多场大型活动的举办，让东梓关成为闪闪发光的＂明星村＂。在探访过程中，江边为迎接亚运的游船码头正在紧张施工，未来，沿着富春江的黄金水道，可以从杭州一路来到东梓关村，尽享山水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