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没趴下

　　这一天的到来并不令人意外。
　　融创中国3月25日公告，拟推动20融创01和21融创03两笔总计60亿元的公司债展期。3月24日已传闻债券余额40亿元的20融创01正寻求展期。
　　展期需要拿出诚信态度，有增信措施。融创中国董事长孙宏斌作出了无限连带责任保证担保。这是一种明确的态度，近乎于法律责任加上人格担保。
　　事实上，去年四季度以来，有关融创的传闻就很多了。这当然是源于它的高负债。
　　融创是在继续踩油门的路途，被迫踩下刹车的。
　　2010年10月7日上市以来，融创就一直处于奔跑的状态。回头去看，2010年正是限购政策的开始，随后几年不断加码，各地探索出了限购限贷限售限价的四限调控政策。
　　但2013年郁亮提出楼市进入下半场的说法，孙宏斌是不认同的。那时的融创刚刚加速，感觉正好，怎么突然又进入下半场了？所以对不同的企业，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融创这10余年的奔跑，在员工身上，是永远的激情；在公司，是规模成45度角的增长，并迅速进入前十，以及前四。显然，老孙并不满足于此。
　　孙宏斌是那种大开大阖的老板，豪迈大气，往前看三年，算大账，不拘细枝末节。有人封他一个并购王的称号，其实他真正买下的标的，与找过来的相比，不及百分之一。
　　你很难说，老孙买下的，都是宝贝。
　　融创与绿城分手，分走了融绿平台，大都是好项目；收购的万达城资产包，最漂亮；融科置地资产包，总的来说也不错；泛海的两个项目，北京的泛海国际是优质项目，但上海董家渡项目就不怎么样，拆不动。
　　但也有明显的败笔。乐视不必说了，折（she）进去165亿；邓鸿的环球会展，老孙太友善了，价钱至少应该再打个五折；彰泰资产包，出价偏高，时机也不对。
　　所有的收并购，都是老孙去谈的。有的就只是喝了两三场大酒，百亿的生意就这么定了。也许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知名企业家的境界，再大的生意，如果投缘又投机，可能只需要老板们的几句话。而风险，须待职业经理人去计算。
　　如果盯着每年的规模那几个数字，人们会赞叹，也会迷失。但翻开所有高增长企业的资产负债表，都会告诉你，它们的负债率是远高于行业水平的。说到底，高增长与高杠杆如影随形，是企业通行的规律。你要追求更高的规模，就得骑在高杠杆的马背上。
　　这不是简单的对与错的问题。多年来，人们习惯了选边站队，非左即右，以至于今天非俄即乌。幼儿时期才会只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而成年人都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地由好人与坏人构成，否则就不会出现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孙宏斌是以战略取得赢面的企业家，这几乎注定了他的另一面是管理的粗放，或者说放权。这从融创几大区域总裁权力之大可见一斑。这10多年来，融创的高管团队流失率极低，这不能仅仅用薪酬来解释。换个舞台，你可能就遇不到这样的老板了。
　　借用最近学的一个词，合成谬误。各区域老总表面看是赛马，他们追求规模，区域利益最大化，都是无可厚非的，是理性经济人的选择，但合在一起，可能就冲破了天花板，走向了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看到的失控。这就是单个决策理性、合成后却是谬误的结局。
　　这有点像这两年的房地产调控。每个部门都是理性的决策，都是秉承房住不炒的原则，但合成之后，是不是造成今天房地产硬着陆的重要原因？
　　企业是承载政策和市场冲力的微观个体。而像融创这样的企业规模，早已不再是老板以一己之念快意江湖的阶段了。
　　周末我跟朋友聊，融创出险后，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同情孙宏斌，不希望融创倒下？
　　大家讨论交流后，达成了几点共识：
　　其一是，利益攸关。如今的房地产整个行业已经脆弱到风声鹤唳的地步，即使谈不上唇亡齿寒，像融创这种体量出现危机，对行业和上下游的杀伤力是仅次于恒大的。行业信心，不能再跌下去了。帮不帮得上忙是另一回事，但落井下石是人所不齿的。
　　其二是，融创并不差。无论是生产的产品，还是对投资者，对员工，对合作伙伴，这些年融创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融创今天的出险挣扎，有多大程度是企业自身的失误，又有多大程度是外部环境激烈变化所致，很难量化。
　　更何况，去年下半年以来，融创卖项目，卖资产，卖股票，能做的都做了。这么自救的努力，人们看得到。
　　其三是，孙宏斌本人。老孙过去大起大落又大起的传奇经历，已令人甚是敬佩。加上他又是企业家里少见的率直，这就平添了许多的人格色彩。他收购万达资产包和注资乐视系的故事，谈得上绚丽壮阔，为我们平庸的生活投射了梦幻与不甘。
　　据朋友说，去年下半年以来的这八九个月，是老孙创业以来工作量最大、精神压力最大的时候。对内，是几万员工的生计；对外，是数以十万计的业主。
　　拜见金融机构和各类投资人，争取理解，是他最大的任务；听到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哪怕是半点希望，他都要一次次飞过去。疫情多变，见面也并不容易。融创内部一位员工说前不久在公司总部看到孙总一次，天哪，才几个月，感觉老了好多，嗓子也哑了。
　　去年11月，孙宏斌个人向融创提供4。5亿美元无息贷款。少为人知的是，这是老孙个人能找到的所有的钱。也就是说，为公司，他已倾其所有。这总还是有对比的。
　　即使到今天，老孙还是那个老孙，出售资产，谈判时依然是不斤斤计较。他有个项目，就特别干脆，你说再让多少他就让多少，绝不拖泥带水，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砍价了。有知情的朋友说，我现在算是理解，为啥以前别人（卖项目）都愿意找老孙了。
　　3月26日8点，孙宏斌在朋友圈转发公司官微文章并写下：2022年一季度，我们在28个城市交付43个项目，用最大诚意，兑现成千上万业主交托的幸福期许。
　　写此稿时，听到有谁在唱，《铁血丹心》：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
　　笑傲此生无厌倦